第14章 酒後吐真言(1)(第4/7 頁)
判斷出那只是一截小腿,是因為她的膝蓋活動自如,平日裡穿著褲子,絲毫沒有顯露出她的殘疾。那是一條塑膠質感明顯的“小腿”,上面套著一層類似絲襪的套子。她沒有取下它,只是讓我看了看,然後便把褲子放了下去。
我幾乎從來沒有這樣吃驚過,甚至都忘了讓她趕緊坐下。她似乎已經習慣了外人的這種驚訝,微微笑了笑,重新坐回到自己剛才的位置上。
她拿起啤酒罐,淺淺地喝了一口,對我說:“是不是嚇到你了?”
我無法回答。按說,一條並不血腥的假肢並不可怕,我從網上見過許多真實的恐怖的畫面,它們無一不衝擊著人類的感官,霍曉瑩的腿與之相比,完全算不了什麼。但是,我面前這個熟悉的陌生人,卻讓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我無法想象,一個漂亮的姑娘是如何面對自己的殘肢的,又是如何走出自己心裡的陰影的。
我又想,我現在終於理解她為什麼平日裡一些動作會很緩慢了,而且,我也知道了她為什麼會在洗澡的時候需要一把塑膠凳子,並且洗澡的時間會那麼長了。
她夾了一塊排骨,放到我的碗中,說:“江樂,你的膽子還真是挺小的。”
我搖搖頭,嚴肅地說:“我不是害怕,我只是不知道你是怎麼面對它的……我想,如果要是我,也許我永遠無法從這裡面走出來。”
她說:“我也是花費了很長時間才走出來的……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的媽媽也是因為車禍去世的嗎?”
我點頭,說:“記得,那是我跟你說完我的父母的事情之後,你告訴我的。”
“當時我坐在駕駛位置的後排,我把右腿放在了前排兩個座椅之間的扶手盒上,當車禍發生的時候,我瞬間就暈了過去……”
霍曉瑩告訴我,她在救護車上醒來過一次,隱約看到了車內的頂燈亮著刺眼的光,懸掛著的吊瓶來回搖晃,聽見醫生輕聲喚著自己。她似乎並沒有感覺到疼痛,但是卻又無比疼痛,她不知道是身體疼痛還是心裡疼痛,接著,她又沉沉地睡去了。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病床上了,似乎已經過了很久,又似乎車禍就是剛剛發生的事情。霍曉瑩說,實際上,自己第二次醒來的時候,腿部已經做了截肢手術,而此時已經是一天之後了。她渾身無力,麻藥勁還沒過,暫時還未感覺出疼痛,只是覺得有些彆扭,她想動動,但是護士不讓她動。她問護士,自己的爸爸媽媽在哪裡。護士說不知道。照顧她的是一位護工阿姨,霍曉瑩詢問護工阿姨,但是她也說不知道。很快的,霍曉瑩發覺身體有些不對勁,她謊稱自己要上廁所,護工阿姨把便盆端來,她說想下地去上廁所。護工阿姨說不行,你現在不能下地。霍曉瑩問為什麼。護工阿姨說你的腿沒了,自己上不了廁所。這個訊息如同一個霹靂在霍曉瑩的頭頂炸開,她努力抬腿,終於感覺到了右腿膝彎以下的空白。霍曉瑩說,那種突如其來的狀況,讓自己一時感覺不到悲傷。她說,沒有經歷過這些的人是不懂的,那是一種把心丟向一個無底懸崖的感覺,它一直在下墜,你永遠不知道它何時到底。霍曉瑩又說,不過,我的心很快就到底了,因為知道了媽媽的訊息。她的爸爸來看她了,在她的逼問下,她爸爸告訴了她關於霍媽媽的情況。接連兩個重大的打擊,讓她一下就頹然下來,茶飯不思。那段時間,她的爸爸瞬間從一個精健的中年人衰老成兩鬢斑白的老人,這個堅強的男人一面要處理亡妻的後事,一面要應付事故處理的情況,一面要來照顧術後的女兒,繁雜的事務和精神的痛楚即將壓垮他。後來,霍曉瑩的斷肢處出現了惡化和感染,讓她高燒不斷,在那個暑假,她一共經歷了四次手術,才保住了性命。那段時間,因為母親的去世和自己的殘疾,讓她整日鬱鬱寡歡,三番五次動了輕生的念頭,甚至有一次都已經割破了腕部的靜脈。但是她看到了即使家庭遭受重創依然堅強的爸爸在自己割腕之後一夜之間頭髮全都白了,知道自己是父親以後唯一的依靠,終於和父親抱頭痛哭一場後,放棄了這個念頭。她讓霍爸爸去給她辦了休學,她要利用這一年時間好好康復起來,並且需要熟悉義肢。霍曉瑩在剛開始使用義肢的時候,總是控制不好,愛摔跟頭,而且義肢與膝彎結合的地方,新長出的面板總是被磨破,她完全是靠著意志力挺過了之後一年多的時光。
霍曉瑩說到這裡,熱淚盈眶,我也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以至於她說的一些關於自己心情的話,部分我都忘卻了。一方面我只關注了她的情緒而忽略她說的內容,另一方面是我沒有她的經歷,很難與她共情。
我還想說的一點,就是當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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