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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風狂卷,草木寸折。一瞬間風雲變幻,天地無光。只有龐然的紅色怪物,如深淵野獸,立在風雨中。秦千幻輕聲說:“我佛。”聲音出自萬人之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震耳欲聾。她笑得譏諷:“我現在不求生,也不求死。凡我所為,皆承我意。無餘無欠,算不算大自在?”悟生知她化魔,一開始就動了殺心。淡金色的眼清明如鏡臺,一字一句冷靜說:“你一直在求死。”在上古大佛的能力面前,萬物卑微如螻蟻。季無憂趴在地上泥濘裡,因為痛楚和痠痛,手指根本屈伸不得。雨水淌過他的眉眼,他只呆呆看著掌心黃色的泥土。這一幕太過熟悉,太過刻骨銘心。可他好像沒有這麼狼狽過。但這樣的雨夜,這樣的姿勢,這樣的懦弱,卻彷彿今生前世,似曾相識。從悟生出現之時,季無憂便如墜冰窖。白衣僧人的模樣太過熟悉。他記起了忠廉村一行,張一鳴是裴御之,悟生甚至沒有改名,那扶桑呢,是虞青蓮吧。名揚天下的五傑,他當時竟然蠢得這都看不出——他們一直都在騙他。季無憂捂著胸口,大口地喘著氣,腦海裡混亂一片,很多不屬於他的記憶一段一段浮現。是這樣的夜,一個折花帶雨上山來的白衣少年;是這樣的夜,他衣衫染血跌跌撞撞跑出天塹峰。只是顧不得腦袋爆炸的資訊,季無憂往後爬,想要趁亂離開這裡。但是站立一旁的天涯道人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舉動。他對季無憂失望厭惡至極,怒吼:“你還想跑?”走上前,就直接一掌拍在了季無憂的後背。“哇——”季無憂重重倒地,吐出一口血來,天涯道人這一掌混雜著元嬰期強悍的力量,凜然劈下,直接粉碎了他的丹田。丹田毀滅,肝膽俱碎。季無憂充血迷茫痛苦的眼,卻在這一瞬間,凝固了,呆呆仰頭,看著無邊的夜。悽苦的大雨茫茫,可他彷彿看到了一片純白的光。嗡。腦海中一根絃動。那片光至純至白,容納一切汙穢骯髒。他想起來了。……他想起來了。小時候每一次生命關頭,都是她。在湖底快要窒息的瞬間,水草招搖裡出現的白光。在床上被毒蛇纏身的時候,夏夜窗戶外出現的白光。可是記憶還是不停止滾滾向前流。他的出生。驚雷雨夜,萬獸蟄伏。甚至——他的死亡!季無憂霍然瞪大了眼。這是什麼?!他的死亡——他死在天塹峰!飛昇大典上!風雪斷橋送來故人,那個青色衣袍發白如雪的故人,一劍屠峰,步步緊逼,砍斷他的四肢,挖去雙眼,留他一息沉入往生之海。那個故人……是裴御之!季無憂瞳孔縮成一點,呼吸停止,身邊的風雨停歇,似乎時間也停了。時光倒流,記憶迴轉。他看到了問天峰,蒼白風雪裡,看到那個當著天下人,被他踩在腳下殺死的裴御之。他看到四傑慘死,雲霄頹敗。他看到自己亡命天涯,捲土重來。他看到自己手刃師祖,逃出天塹峰。手指一點一點顫抖地蜷縮起。看到他拜裴御之為師,百年活在流言蜚語裡。看到最初,最初。他跌跌撞撞跑進雲霄,滾入泥中,而那個風光霽月的白衣少年,謝花踩月,笑著朝他伸出手。“啊啊啊啊——!”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季無憂渾身僵硬,迷茫之後卻是恍然和冰冷地醒悟。那是前世?原來兩世,不管初遇的地點,不管初遇的時間,他第一眼見裴御之的心情,從來都是不變的。不是感恩,不是敬佩,也不是喜愛。他的心情一直都是。我想要成為他這樣的人,取而代之。“啊啊啊啊——!”丹田爆破,浩瀚的紫黑色天魔之氣滋生蔓延!季無憂身上突然覺醒一種毀天滅地的力量!季無憂的身體開始拔長,從少年長成一個青年。雨中那塊純白的光影似乎出現一個老嫗,彎著身,眼眸溫柔看向他,驅散他的迷茫,驅散他的痛苦。季無憂陷入了極深的魔怔中!前世的記憶不斷輪迴不斷重複。他哇地一下再次吐出一口血來。天魔的力量在血液裡迴圈。他感覺身體要爆炸。誅劍養育萬年,承天之力。皮相變薄,骨相越發漆黑。季無憂手指扶著地,跌跌撞撞站了起來。記憶還在溯洄。是萬年之前,雲霄劍尊闖入九幽,把他胸口的劍生生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