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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九九燒完紙,一屁股坐在地上,取出食盒,端出已經涼透的排骨,以及一壺桂花酒。地上擱了兩隻酒杯,她端起一隻酒杯,隔空一撞,揉著眼睛,鼻子微酸,綿軟的聲音嬌滴滴:“爹,女兒回來了。”——爹?周凌恆抱著胳膊,背脊靠在石獅上,繼續聽。“爹,你不說話女兒也知道,你想女兒。女兒也想你,想乳孃……”柳九九仰頭喝了口酒,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本來以為過去這麼多年,她已經忘記了這裡,忘記了曾經這個屬於她的家,以及她溫柔的乳孃,還有她那個總是鬍子拉碴的將軍爹,曾經她是個見人隨便欺負的大小姐,而現在,是個是人就能欺負的小老闆娘。往事辛酸,這些年沒人疼,沒人吐心水的味道,真是不好受。“爹,九兒給你唱歌好不好?”她清了清嗓門,邊哭邊唱:“夢迴鶯轉,亂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記憶中,她爹每從外面回來,會拿臉貼她的臉。她爹下巴上的鬍子渣總會刺得她柔嫩的小臉一陣疼。她張嘴“哇”的一哭,她爹會給她唱牡丹亭。軍人的粗嗓門,學著戲子尖細的調調,總讓她忍俊不禁。在西街巡邏的一隊官兵聽見將軍府外有人唱曲兒,登時嚇得一哆嗦。帶隊的官兵舉著火把,縮了縮脖子,望著黑黢黢的衚衕犯怵:“什……什麼聲音?”另一個官兵吞了口唾沫:“該不會是……鬧鬼吧?據說這大將軍府當年,死得一人不剩啊……全家滅門,血流成河,那叫個慘……這些年在西元街做生意的人,都跑了!”“閉閉閉閉嘴……”聽著那破鑼一般不著調的嗓音,為首的官兵道:“走,過去瞧瞧。”本來這氣氛應該婉轉淒涼,沒想到柳九九吸著鼻子帶著哭腔一開口,調子左拐右拐,讓讓石頭後的周凌恆直堵耳朵。柳九九唱到要拐音的地方,嗓子破音,嗆得猛咳一聲,好一會才說:“剛才唱得不好,九兒重新來!”她清了清嗓門,又開始唱——她唱曲兒的聲音真是不忍直聽。周凌恆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聽見響動,柳九九頓住,扭過頭問:“誰!”她從後腰上抽出菜刀,輕著步子悄無聲息走過去,繼而一抬頭,看見身著白衣、披頭散髮的周凌恆。藉著月光從下往上看,周凌恆猶如鬼魅,嚇得她踉蹌朝後一躲,差點跌倒。恰好在西元街巡邏的官兵提著燈籠尋過來,周凌恆攬住柳九九的腰身,抱著她輕鬆躍過院牆,躲進了大將軍府後院。外面官兵尋至,火光大盛,隔著一道院牆,柳九九的頭頂都一片亮堂。她整個人被周凌恆摟住,動彈不得,臉頰緊貼著他結實的胸膛,耳朵裡傳來“噗通噗通”的心跳聲,不知是她自己的,還是周凌恆的。她抬了抬眼皮兒,看見周凌恆尖尖的下巴,薄涼的嘴唇,愣的半晌說不出話。牆外傳來人聲。“這裡有人來過,燒過銀錢,有盤糖醋排骨……酒還是溫熱的。”說話的人明顯一頓,“這糖醋排骨,不是九歌館的招牌菜麼?”“將這些東西帶走,回去稟報丞相。”等牆外的人走後,柳九九一拳頭砸在周凌恆胸脯,一菜刀砍斷他一撮頭髮,怒目圓瞪:“你敢跟蹤老孃!剛才你什麼都聽見了?”他若說沒聽見,她肯定不會相信。“聽見了。”柳九九抿著嘴,瞪著他:“你,張嘴。”“啊——”周凌恆乖乖張嘴。“伸出你的舌頭。”他乖乖伸出舌頭。柳九九用手拽住他的舌頭,抬起菜刀準備割下去,還好周凌恆反應快,將舌頭收回嘴裡,柳九九切了個空。他修長的手指在柳九九手腕處一彈,讓她手腕一麻,菜刀鬆手落地。他以為柳九九隻是跟他開玩笑,沒想到她當真是要割他舌頭。這回周凌恆真真發怒了,他一把拽住柳九九的肩膀,蹙著眉頭,將她給摁在牆上:“別鬧。”清冷的音色中帶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威懾力。柳九九也瞪著他,她最大的秘密被他聽了去,稍有不慎便會連累糯米土豆。她瞞著土豆糯米來此,良心已經不安,如果眼前這人將她秘密傳出去,她死不要緊,若是連累糯米土豆,她會一輩子不安心。所以,她打算割掉周凌恆的舌頭,真割。大不了以後下地獄,還他十條……“我問你,你信不信我?”周凌恆很嚴肅地看著她。她搖頭,攥緊拳頭。周凌恆摁著她的肩膀,下手沒個輕重。她的骨頭疼得似乎要裂開,嘴唇也跟著烏紫一片。“那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你?”他眸中透著幾分陰冷,讓柳九九心裡一陣發寒。她點頭,眨巴著眼睛準備認命。某人的聲音明顯柔和下來:“剷剷姑娘,在這京城,你只能信我。”——呸,信他個大黑狗啊!“……滾。”柳九九動了動快要散架的肩膀,聲音堪堪從牙縫裡擠出來。她頓了一會,旋即反應過來,猛地抬頭,一臉不可思議望著他,聲音顫抖:“你……你說什麼?”周凌恆近距離看著她,手上鬆了鬆,目光也又柔和下來,語氣幾分無奈:“剷剷,是我。”這聲音低柔,如點滴泉水沿著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