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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拜下來,再抬頭時,目光恰恰對上沈蘭蘅腰際的磐龍令牌。
背上冷汗迭起,反應過來後,薛松的身形已抖得不成樣子。
那人跪倒在腳邊。
酈酥衣往後退了退,冷風拂來,她能嗅到對方身上那極濃重的胭脂水粉味。
用腳指頭去想,都知此人在那八角亭中做些什麼。
紙醉金迷,聲色犬馬。
回想起街上的流民,與酈酥衣那怯生生的眼神,酈酥衣心中慍意愈濃烈,只覺將其用利劍捅上千萬刀都不足以洩憤。
她聽見沈頃問:“薛松,你可知本官為何事前來麼?”
男子聲音清冷,冷白的面容之上,一雙鳳眸更是疏離到了極致。
薛松抖成篩子:“下、下官不知。”
沈蘭蘅冷笑了聲。
他冷眸,睨向整個薛府上下陳設。
內心深處,隱隱湧現出躁動的殺意。
這股衝動與處決郭孝業當時來得同樣洶湧,同樣讓他攥握緊了正束在腰際的長劍。只要他想,無人敢攔著他出劍,不過頃刻之間薛松的項上人頭便會像一顆皮球般骨碌碌滾下,滾落在他腳邊、停在他雪衫之前。
沈蘭蘅右手停在劍柄之上。
便就在此時,他忽爾想起行刑之後。
那個大雪紛飛的雪夜。
少女裹著厚厚的氅,微蹙著一雙細眉。
於他身前,循循善誘,苦口婆心。
“我大凜自有刑部與律法,待郭孝業被押送歸京,自會有人審判他的罪行。”
“在某位,擔某責,行某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貴為聖上親封的定元將,凡事更要三思而後行。切莫衝動,也切莫再耍小孩子脾氣。”
“你是沈蘭蘅,是沈頃。是沈家的世子,大凜的將軍。”
少女聲音婉婉,隨著凜冽的北風,呼嘯而來。
沈蘭蘅叩在劍柄上的右手鬆了松,冷風拂過他的眼睫,細長的睫羽翕然一陣顫動。
他想起來——此刻還未入黃昏,應該出現在眾人面前、應該出現在她面前的,是那克己守禮、秉公執法的沈世子,沈頃。
而不是他。
她如今的歡聲笑語,如今的溫柔小意。
都是因為,面前此人應該是沈頃。
他應該是沈頃,應該用盡全力、去扮演好沈頃。
男人深吸一口氣,將右手從劍柄上鬆了開。
“魏恪。”
黑衣男子立馬走過來:“屬下在。”
他學著沈頃的口吻。
“帶上人,去清點這些年來朝廷所撥下來的錢款,以及薛府的開支。每一處每一筆,都給我仔仔細細核對乾淨了。”
至於這薛松——
先將人關押起來,待清點核對完賬本之後,若無罪,本官自會放人,若有罪——”沈蘭蘅冷聲,“本官會將罪臣押送回京,並上書一封,將龍去脈呈於聖案之上。聖上聖明,自會決斷。”
他一字一字,字字條理清晰。
旁人並未察覺出任何異樣。
唯有酈酥衣蹙了蹙眉。
她怎麼覺得,夫君這一番話有幾分耳熟呢?
薛松跪在地上,本就面如土灰。聞言,更是兩眼一翻,幾欲暈厥過去。
長襄夫人得了沈蘭蘅的眼神,義憤填膺地上前,將其拖拽下去。
所謂的清點賬本,不過是做做樣子。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便是薛松在其中作梗,使得朝中錢款多數進了這薛府之中。
沈蘭蘅看不懂賬簿,耐著性子隨意翻看了兩眼。倒是酈酥衣站在一側,敲打著算盤珠子,用筆在賬本上面勾勾畫畫。
沈蘭蘅見不得她這般刻苦。
他走上前,心疼地牽過來少女的手,道:“不必算了,你身子還未大好,先去榻上歇息著。”
薛府豪奢,暖炭自然也是不缺的。
正說著,屋中已點起了香炭,八角炭盆裡的熱毯滋滋燒著,將偌大的房屋烤得一片暖意融融。
瞧見夫君眉眼中的心疼。
酈酥衣攥緊了筆桿,略一思量後,乖順地點了點頭。
沈頃日理萬機,要操心的事繁多。
她也不願意讓沈頃為自己而憂心。
沒一會兒,房屋內便是一片霧騰騰的熱氣。酈酥衣將外氅脫了,看著外間的天色,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郎君。”
她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