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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森說的或許是對的。你與他太像了。他可以毆打自己的親生兒子,可以毫無顧忌地禁錮一個人長達四年,將那人折磨得面目全非精神碎裂。而你,你能夠像做任何一件平常事一般殺人,能夠不留憐憫地將一個無辜者當作你的替罪羊。
你慶幸了起來,你做過對的選擇。你在最開始沒有上伊凡,這麼久以來你以最正常的行事邏輯對待伊凡,你在埃琳娜忌日那日發現了伊凡與她的相像,你查證出了他是你的舅舅。
伊凡被雷森摧毀後,他在這世界上的一切都與你有關。他只與你有血緣關係,他依託著你而存活,他念著你愛著你,他將你視為他的孩子,儘管你已經比他強大成為了他的依靠。你牽著他的手在茫茫的邊界行走,你向他證明你與雷森不同,帶他回到了正常的一邊。
你的心原本是麻木的非正常的,徘徊在黑與白的邊界,搖擺不定,你大概是灰色的,而伊凡是最為乾淨澄澈的、愚鈍拙稚的白色。在此一刻,你猛然意識到,不僅是伊凡迴歸了正常,你也同樣。
你們互為對方的錨點,伊凡因你而成人,你同樣因伊凡而成人。
在假期的末尾,你開始嘗試帶著伊凡外出。當然,他曾經也是可以出門的,你從未限制過他的人身自由。只不過伊凡不願意,不喜歡,他像是被圈定了活動區域的動物,只有呆在這個範圍內才能夠相對安心安靜,社工將其從地下室擴大到整間房子都已經十分不容易。
最開始的一週你帶他走出了房子,撐著傘頂著熱烈的陽光在院子散步。
在埃琳娜還活著時,這個院子是你們的花園,是你讀過的所有童話中所描寫的仙境模板。它很大,光是正門到住宅大門就有四十米,住宅的背面區域有多大更是不必說。在這其中埃琳娜栽種了二十多種花草,在花園內跑上一圈,你可以捕捉到彩虹的所有顏色。只可惜它早已衰敗,鮮花叢紛紛如埃琳娜一般枯萎,花瓣枝葉落入土地中,化為養分被土壤吞噬,養育出新的雜草。
曾經雷森還活著時你覺得這個院子死氣沉沉,因此數年對它不加理睬。然而當你牽著伊凡的手步入它時,你訝異地發現,它與你預想的不同。在盛夏的橙色光籠中,這個院子呈現出一種雜亂無章的狂野生氣。
未曾死去的灌木搶佔了過往花朵們的生長區域,蠻橫地四處領地,草與不起眼的小野花在這之間尋找了喘氣之地,不服輸地成長著,在這個無序的地方編織出綠色的生命網。
過去你跑過的小道已被雜草佔據,踏上去時便壓倒一片柔韌草葉。你領著伊凡,沿著記憶邁出腳步,步入曾經的童年仙境,如今的野生灌木原。這隔世景象令你恍惚,同樣令伊凡震撼。
你撐著傘阻隔陽光,他不畏懼熱意地依著你的身體,你們一塊兒在地上被投為交融的影子。這影子在樹叢間、斑駁枝葉間被切割得邊緣不整,在走動時長短起伏,伊凡不斷盯著它們,發著均勻規律的呼吸。
你向伊凡說,你曾在這灌木小道間與埃琳娜捉迷藏,那時候的你只有現在的一半這麼大,蹲下來或趴下來時可以完美地隱藏在一切陰影下,讓埃琳娜輸掉遊戲。你指著過去的平坦草地所在的地方,向伊凡比劃,你常常和埃琳娜一塊兒躺在上面,白天曬太陽,夜晚看星星,你們享受一切的自然光,發出各種各樣的笑聲。
最初你只是想要找一點兒談資,一點兒可能會令伊凡開心的、比較美好的材料,因為伊凡對於散步還是略有排斥,於是你隨口說出了過往的記憶片段。然而開了這個頭,你就像是揭開了秘密盒子,裡頭珍藏無數美事,你窺視時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範圍,童年的記憶一股腦被你再次目睹。
你說了許許多多,伊凡聽你講訴時總是抬頭望著你,非常專注的模樣,一雙眼睛像是夏日最明朗的天空,藍得發亮。他的眼中出現一些近似於神往的情緒,以及期慕,然後他會輕輕地笑起來,淡粉色的嘴唇咧開,露出一半潔白的牙齒,臉頰的肉順著“笑”這個表情活動,在輕微鼓起的左頰正中央有一個小小的凹陷,是一個酒窩。他笑得像埃琳娜,也像你看過的天使畫。
他會聽你講完,然後扯著你的衣服,吞吞吐吐卻又期許。幾次後你才發現,他想要與你做你說的那些遊戲。
只可惜這院子已經不是過去的模樣,灌木叢生得太亂,不再適合躲藏,草坪上生的那些草尖端銳利,也不適合躺臥。
而且你已不再是小孩,你高大的身軀無法再隱藏於草木之間。
但你向他說:“可以,不過我們需要等一段時間。”
伊凡得到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