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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大夫是個好大夫,除了膽子小,還不信鬼神之談,床上之人病情不乏詭異,否則隨便換哪個大夫恐怕早就提議請個神婆。只是憧憬,不得不承認無能為力。居同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隔日便恍然另一個人,沈吟坐在床邊心中絞痛,如被一柄刀狠狠戳進心肺,是居同野的那柄柴刀,那純淨的笑容又彷彿是驚鴻一瞥是不復再見的。沈吟把鍾大夫趕走,開始另想辦法,他不信居然會有妖魔鬼怪在他面前作祟,然而當下不得不信。好在暇州有個本事不小的妖怪頭領,沈吟先把狗妖找了過來。狗妖不屑一顧,說這等事他們妖族不屑為之,根本不是他們的手段。容小郎經常和居同野一併玩耍,也聞風而來,居同野和沈吟的模樣同時嚇到他,戰戰兢兢躲在狗妖身後。好歹都有幾百年的見識,比人類見識多些。對比之下,的確不是妖族慣用手段。狗妖知道沈吟有把翻江倒海之能,怕他把暇州攪得雞飛狗跳,便道:“此地有我鎮守,我族不會為非作歹,路過的同族也會在我這邊報備。沈大人一身官威絕無鬼魂之類膽敢侵擾,不知沈大人是否懷疑是你們人所為。”沈吟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不信罷了,他立即想到一人。曾夫人孃家姓黃,名黃海棠,曾是江湖之中名聲響亮的女豪俠,對沈吟給女兒取的名字感激不盡,愈發覺得“茉娘”就算是個乳名也不倫不類,奈何曾響就是個咬定青山不放鬆的憨子,已取的乳名改不了,好歹有個好聽大名能入族譜。黃海棠在江湖上飄蕩了許多年,只想安穩下來相夫教子,窮人家看不上眼,覺得曾響各方面條件不錯,謊報年齡遮掩身份,嫁入曾家。得到沈吟的訊息,黃海棠尋了個藉口把曾響趕到書房睡,趁夜色溜了出來。生育不久的身子恢復如初,輕功施展起來照舊利落,飛鴻踏雪雁過無痕,飛簷走壁驚不起一磚一瓦。狗妖不敢走,筆直地蹲在炕邊打瞌睡。沈吟鬍子拉碴甚是憔悴,黃海棠差點以為是病的是他,娉娉婷婷拜福,像模像樣看不出絲毫混跡江湖的痕跡:“大人。”沈吟已經心焦力竭,若是居同野救不活,他隨著去的心思都有了。黃海棠看了半晌,又掀開被褥,也不避諱,胳膊和腿看了又看,才道:“我曾經滇南住過一段時日,聽說過一件事,當時不以為真,如今卻是要信了。那裡村村寨寨都會出至少一個鬼婆鬼漢,但凡日子裡什麼不順意的,母雞不下蛋公雞不打鳴,都去找村寨裡的鬼婆鬼漢,罵兩句以毒攻毒,相信能解除孽障。自然也有人與人不和,來找鬼婆鬼漢,行以詛咒,據說中了咒術之人便是如此似病非病,身子衰竭而脈搏無損,名醫亦無策。中原也有類似的厭勝之術,南方沿海有打小人的習俗。”“近年來不少外人湧入暇州,難免有幾個懂這些巫毒之術的,瞧大人不順眼,順便對居大哥下手,也不是不可能。”黃海棠和曾響一般,越過年齡,打心眼裡稱居同野一聲“大哥”。沈吟當真相信是他曾經惹了誰,乃至恩怨沉澱良久,如今尋到機會,化名喬裝潛入暇州,報復到居同野身上。倘若直接對自己下手,沈吟恐怕都不如如此氣憤。單是衙門裡就有幾十個外來人,莫說那些來暇州開店做生意的,前前後後數以百計,茫茫大海撈針,重重大山尋人,必定困難。黃海棠憂心不已,望著沈吟,她有身手少不得出幾分力。狗妖也若有所思,膽敢在暇州使忌諱之術害人性命,已犯大忌,他們一眾妖怪也是眼裡容不下沙子。這等事衙門不便管,他們管得了。沈吟略一沉吟,這根針他當然撈得起來。他深知人多必亂,因而當初遷入暇州的無論久居還是暫住,都在衙門裡登記留下戶籍備份,使得每一個人都有從查起。與他閒來無事整理的案宗一併,擺放在後來另設的證物間裡。事出情急,沈吟怕打草驚蛇,只得囑咐容小郎幫忙看著居同野,他則帶著狗妖和黃海棠去衙門翻找戶籍。證物間擺著一排排木架,戶籍案宗排列井然有序。黃海棠邊翻找邊好奇地打量狗妖,她原以為這隻狗不過是沈吟養來看家護院的,看他伸出狗爪和自己一般翻找,舌橋不下,才意識到這是隻成精狗妖。狗妖毫不介意地瞥了她一眼,黃海棠立即惶然裝出認真模樣,翻閱更快,似是要在此事上分個高低。狗妖自然不屑一顧,翻閱得漫不經心,心裡惦記著老頭子有沒有睡安穩。沈吟臨窗而站,戾氣分明上犯夜空,背影看起來和光同塵,照舊溫文爾雅,似方寸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