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歹意已成事實,做過便是做過,容小郎已嘗過報仇的快感,如品嚐過人血的猛獸至此再接受不了其它投餵。昨夜容小郎趁魏昭輝睡下,獨自潛回家,喚出利爪,一爪插進魏大娘心房,鮮血濺到臉上如水乳交融般激切,就要將一顆血淋淋心掏出來。誰成想魏昭輝一直跟在後面,正看見了這一幕。一個是親孃一個是髮妻,魏昭輝哪個都捨不得,眼見親孃已死無力挽回,只能盡力挽回妻子。魏昭輝把容小郎勸回窯洞,哄得他化為原型好不要叫人找到,只待事態過去、風聲漸熄就接他回家。容小郎早在推到松樹時便生了戾氣,潛移默化,美好情愛沒能助他退盡恣睢戾氣,反倒愈發嚴重,是以再度犯下人命案。他滿手鮮血矇昧心志,堅定不移蕩然無存,幾乎又要發瘋作惡,甚至對魏昭輝動起手來。他雖為妖,多年化人,也有了人的性子,唯有一點愛意繚繞心尖,終於悔悟,還教魏昭輝禁錮自己的辦法。剛才容小郎故意趕魏昭輝走,就是怕這兩人收妖時被他看去,容小郎只想在戀人心中烙上最佳姿色。·沈吟見居同野的確不是在生氣,懸著的心放下來,咳嗽一聲,才對容小郎道:“你兩番作為,本官都假裝沒看見,上天有好生之德,本意是饒你一命,可你這脾氣也忒大。”容小郎仰頭看天,他看過無數日夜的絕色蒼穹,曾經覺得大好美色都不如戀人一面,語氣裡帶著認命的無力道:“天理昭彰,我早已料到有今日之報。我已經被剝皮鎖在這裡沒有反抗之力,你隨時都可以動手,只求你別怪罪魏昭輝。”居同野也看著沈吟,不知道他會如何處理這個容小郎。沈吟放走過鬼,也對使幻術的人既往不咎,又常說妖魔之流比人類更善良。他是縣官破案抓人都是理所應當,可是對面是個妖怪,總不能將妖怪抓了上報朝廷。想著便覺得惶恐,看著沈吟越發覺得他笑中有那麼幾分怪異。一個認定自己心狠手辣,一個認為自己工於心計,沈吟氣得咬牙切齒,偏偏他還得壓抑著本性,不能發作。 天理迴圈沈吟道:“我既為官,就得按官府規矩行事。”居同野納悶:“官府規矩?什麼規矩?”沈吟貌似不經意道:“一般為官的遇到這種事,不會上報,為固民心,都是執火刑。這點就跟抓到姦夫淫婦浸豬籠一樣。”前一句居同野沒聽說過,後一句就叫他怒了:“不成!”沈吟臉上掛著一絲奇異的笑:“總不能把他關牢裡,這麼高一顆榕樹,把房頂拆了?”居同野看了容小郎一眼,又看了看沈吟,想起之前遇到的妖魔鬼怪奇人異士,好像沈吟也是能放則放。他們雖不為人,可七情六慾比人更深刻純粹。居同野扭扭捏捏地拿腳滑著石子,滑來滑去,他是第一次在沈吟面前替人說情,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小心提議:“要不……放了他?魏大娘不是也沒死嗎,還需要有人能時刻照顧。何況這事也不能全怨容小郎,人都有脾氣的。”容小郎冷冷地笑著,馳騁滿目夜色,風吹雲化浪,怕是今後再也看不見了。原本暇州來了位有真才的知縣叫大家不安,還以為他要大動干戈血流成河,沒成想過去了那麼久也沒聽他有何動作,連修為最高強的狗妖也忌憚避諱著他走,夾起尾巴做妖,只待他任期滿調離。“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容小郎毫無感情道。沈吟心中早有打算,他估計狗妖就在附近看著,若是真動了容小郎,恐怕他還沒走出幾步就會被威脅。都是一群快意恩仇的生物,是非分明,毋需人間律法約束,行各自既定的規矩。他只得無所謂道:“你既然已嫁入韓家,便是你們自家事,清官難斷家務事。”聲調忽的提高些許,“我不管。”居同野鬆了口氣,看著沈吟,羨慕敬佩好不容易移開目光。沈吟繼續道:“你受天理約束,便不受人倫枷鎖。你得韓家幾代香火成精,以身相許本就是報恩。恩未報全,又添一擇,已成定局。也許十年,也許百年,你報盡韓家的恩,天理許就不再約束你,也就能早日擺脫七情六慾。”容小郎一錯再錯,也得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寬恕。他欠下一命,自認為唯死可報,也對命運無力言說,只希望轉世投胎,只求無論下一世為何,都不要再嘗這割肉剔骨的恩愛滋味。沈吟的一席話如天清朗星點亮他的心扉,恩情如刀,取人性命也能護體嚇退歹人。他本是暇州唯一成精的樹妖,天涯孤客舉目無親,得韓家相助,便將韓家當做至親。禍由心生必由心解,由他起必由他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