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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出手去,把那團紙巾捻了出來,扔在旁邊的垃圾桶裡。拎起粥勺,很技巧的劃了圈,把被紙巾“汙染”了的那一部分的粥舀出來,倒在了垃圾桶裡,然後在離“汙染區”稍遠的地方,盛了滿滿一碗粥,轉身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剛才笑鬧的那一夥男生安靜了。
紀安寧知道,他們在盯著她。在他們看來,這粥已經“廢”了,根本不能再入口。她的所為可能讓那個他們覺得不可思議吧。
但總比餓肚子或者再花錢打飯強。
而且,前世,聞裕就是在她望著粥桶裡的紙團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突然出現跟她搭訕的。
但這輩子,紀安寧雖然做了完全不一樣的反應,那個粥碗也沒能落在桌面上——斜刺裡伸出的一隻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同學,這粥不能喝了。”低沉的男子聲音說。
紀安寧轉頭,撞進了一雙漆黑的眸子中。
那雙眸子在殺人時,濃黑如墨,令人生畏。
但在紀安寧從前的記憶中,卻總是目光輕佻、眼神放肆,追著她不放過。
紀安寧那時候苦惱於聞裕的糾纏,在心裡是厭煩他的,記憶中給他打上的濾鏡,勢必不美好。
可此時,紀安寧轉頭,看到的卻是聞裕一雙眸子中,像有星辰璀璨,又像有火焰燃燒。
他盯著她,眼睛裡是明明白白的驚豔和赤果果的侵略。
紀安寧恍惚,原來這時候,他看她的目光,竟是這樣灼熱滾燙嗎?
紀安寧陷入聞裕墨黑的眸中,一時竟說不出話。
她不施脂粉,卻眼睛水潤,面如桃花,清豔絕倫。纖細雪白的脖頸和清晰的鎖骨能黏住人的目光。怔愣的模樣令聞裕的眼睛更亮了。
他把視線從她的鎖骨上拔出來,聲音變得溫柔起來:“弄髒了,別喝了。”說著,就想從紀安寧手裡接過粥碗。
紀安寧一直直直地盯著他,當他的指尖就要觸及粥碗的時候,她的手腕忽然用力一掙。聞裕毫無防備,被她從自己手中掙脫。
他一愣,低聲對她說:“我讓人去給你重新打飯了,你等一下,別喝這個。”
紀安寧想起來了,那一次,他笑著替同伴道歉,然後叫人給她打了一份飯,說算是把粥弄髒的補償。
她那會兒的確很餓了,就接受了那份飯,狼吞虎嚥地吃了。
從那之後,聞裕就纏上了她。
後來那些流言蜚語,那些說她是撈女、拜金女的指責抨擊,那些背後輕蔑的眼神兒,都跟他有關。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為了自己最後僅剩的那點自尊,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了聞裕。
但這並沒有給她帶來尊嚴。謠言越傳越離譜,說她跟聞裕睡過,說她三千塊一晚。
她有一次下課把東西落在了教室,匆忙回去取,卻聽見幾個女生在跟男生爭執。
“三千一晚?這也太貴了吧,她值嗎?”女生說。
“值啊。”男生笑嘻嘻地說,“要是我有錢,三千塊我心甘情願。可我沒錢啊。”
大家鬨堂大笑。
他們相互之間很熟稔,可以亂開玩笑。
但紀安寧和他們都不熟。
開學前的軍訓,紀安寧因為要照顧外婆,被特批可以不用參加。軍訓回來,原本互相陌生的同學們經過兩個禮拜的摸爬滾打,已經可以嬉笑怒罵,互相開沒大沒小的玩笑了。
只有紀安寧,依然和他們陌生,在這個集體裡,像融不進去的外人。
她此時能清晰地想起,她當時推開門,剎那間教室裡鴉雀無聲的情形。
她進去拿了自己的東西,轉身離開——還要去打工,沒有那麼多時間浪費在跟別人的爭執上。
身後傳來女生很大的聲音:“看來是真的了,要不是真的,她幹嘛不為自己分辯啊?”
可她分辯了,她們就會信嗎?那些流言蜚語,不就是從她們那裡傳出來的嗎?
她們追著聞裕跑,卻不能使聞裕多看她們一眼,那些嫉恨就化作了離譜的謠言,像一把把劍,刺得她渾身淌血。
紀安寧重生後第一次面對聞裕,心情極其複雜。
她還清楚地記得聞裕的糾纏帶給她的諸多麻煩,但更清楚地記得,在她死後,是他安置了孤苦無依的外婆。
也是他,將她的仇人從高樓拋下,血債血償。
紀安寧彷彿又看見了那在獵獵夜風中,站在樓頂,年輕冷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