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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馬雖然神駿,但疾馳至此,也漸漸慢了下來。宣帝在它左耳彈了兩下,撥馬向東走了十餘里地,便見河邊大路下有一個小小涼亭。當中坐著個一身藏青翻領胡服的貴公子,正倚在亭柱上,信手撥彈琵琶,其聲凌凌,清越激昂。沒錯,那就是他的阿仁!宣帝心中波瀾起伏,眼前所見,漸漸和上輩子與阿仁初遇時的場景重合到了一起‐‐上輩子他遇見阿仁還是在五年後。那時朱煊之亂初平,國家百廢待興。西戎大兵犯境時,他手下能用的只有一個鳳玄,就連軍士也不足,只好親自披掛出征。那天也是在渭水河畔這座長亭中遇到的阿仁,只是當時並不知阿仁是女子,只以為她是謝氏子弟,要投軍報國……亭中之人已抬目掠過他們這一騎,目光一轉,便覺風流無限。這樣精雕細琢般的五官,眉目間逼人的豔色,他怎麼就像瞎了一樣,把她認成了男子,直到最後她留書遠去,才發現自己一直愛護提拔的這個少年將軍是女扮男妝?派去接阿仁回京的人傳來他們入京的時間,宣帝便特地出城來相迎,就是想要像上輩子一樣,給她留下一個最好的印象。沒想到上天垂憐,今日他們相會時的場景,竟也和那天一模一樣。宣帝出神地看著亭中之人,耳邊也再聽不到滔滔浪潮和鳳玄的詢問,唯有那一聲聲宛轉清澈的琵琶聲。那時阿仁彈的是《兔罝》,他聽出她心中抱負,在亭外歌聲以相和,從此阿仁也就成了他的腹心……宣帝張口欲唱,忽然聽出一絲不對‐‐那琵琶彈得怎麼不是&ldo;肅肅兔罝,施於中林&rdo;而是&ldo;魚網之設,鴻則離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rdo;[1]?他再心胸寬廣,也不能開口罵自己。這一曲宣帝就唱不出來,而是趁著阿仁轉調時,唱了一首《麟之趾》。&ldo;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rdo;他與阿仁現在算是萍水相逢,阿仁女扮男妝之事,就連她叔父都不知,自然不該被一個陌生人看出,所以也只好揀了首讚頌君子之詩聊表心意。不料一曲唱罷,停中琵琶聲也隨之停了下來,謝仁帶著幾分少年意氣的讚歎聲便從亭中傳出:&ldo;今日我才知道何謂絲不如竹,竹不如肉。先生此曲中正平和,切近自然,真是君子之音。&rdo;宣帝捺下心中得意,將嘴角笑容略收了收,又自謙起來:&ldo;不如君&lso;手揮四弦,目送歸鴻&rso;[2],更有雅人深致。&rdo;酬答之間,謝仁已從亭內走出來,窄袖胡服更襯得他身形高挑清雅,風流豔麗之外還多了一絲勃勃生氣。宣帝滿意地看了又看,越發覺著他的阿仁和前世相比還要豔麗幾分。而且似乎是因為不曾受過軍旅風霜,個子也高了些,人也胖了,氣質更有種世家大族精心養護出來的清華出塵。鳳玄坐在馬後,也忍不住讚歎出聲:&ldo;不知這是誰家子弟,當真是珠玉在側,覺我形穢。&rdo;宣帝聽了,心下暗暗驕傲,又想起從方才遇見阿仁就有些冷待了鳳玄,便回過頭去誇了他一句:&ldo;鳳郎蕭蕭肅肅,神情亦不差。&rdo;鳳玄心中又有些異樣,不知該不該謝他誇獎。宣帝卻沒想到他能把自己當成什麼人,誇了一句便翻身落馬招呼謝仁。到得馬下,宣帝忽然發現他的阿仁個子實在是有些高過了頭‐‐以他這般身形,竟還似矮了她一頭皮似的。且她的胸口也太厚實,肩又過於寬了……敢是為了扮男裝,特地在衣服裡襯了布?這話只在宣帝心頭一轉,並沒問出來。謝仁心中坦蕩,舉手作揖,先向他們倆行了禮:&ldo;在下會稽謝仁,不知先生與那位郎君如何稱呼?&rdo; 聲音如金玉相擊,雖然不像平常女子一般柔婉,但是也十分清朗動人。宣帝聽得心中陶陶,也就不再計較他的身形,回了一禮,緩緩答道:&ldo;在下姓宣,單名一個摯字。這位是曲阜鳳氏鳳玄。&rdo;他在鳳玄手上拍了兩下,才把人拍醒,跟著行了一禮,隨兩人進了亭中。謝仁便以主人自居,叫跟來的僕役替他們上了茶。宣帝只喝了一口便讚道:&ldo;阿……謝郎這茶比京中的更清香許多,卻不知是怎樣製成的。&rdo;謝仁毫不在意地答道:&ldo;深山中產的,就有些天然香氣。微物不足在意,今日難得遇到先生與鳳郎,不如就著此地風光,再相合一曲,或是品論詩作?&rdo;宣帝上輩子就知道他的脾性好,此時並不順著他答話,反而嘆道:&ldo;如今國事艱難,西北流民方才安定,就算寄情山水,又哪能真的逸性怡情?大將軍在西北雖然勝了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