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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從臉上滴到茶几上,他謹慎地用紙巾擦拭掉,以免弄花上面漂亮的玻璃刻紋。然後,他爬起來,給自己煮了一碗內容豐富,做工複雜的湯麵。他先調醬,用高壓鍋煨一大塊紅燒肉,再熟練地用菜刀在砧板上切木耳、蛋餅、粉絲、海米等東西,等肉熟了撈出來放涼了,再切成薄薄一片片,這時候另一口鍋裡的水燒開,他將雪白的麵條扔進去,煮的同時細心謹慎地攪動,等火候差不多了再撈出來。吃麵條的同時,王錚冷靜地想,原來自己還是從李天陽那件事中,備受損害。那是一種真正的損害,不是尋常人所說的傷心失意那麼簡單,它最直接的後果,就是心臟部位有看不見的,卻又真實存在的巨大傷口,它一直在潰爛,拒絕癒合,而因為受創面積過大,靠王錚一個人,根本沒辦法令它痊癒。年復一年,他沒有辦法,只能帶著這個傷口繼續活著,久而久之,傷口就如身上的勳章,怪誕而妖冶,有時候低下頭去,彷彿還能感覺它咧開嘴古怪地發笑。也許,這世上真有許多值得發笑的東西,只是王錚明白,自己太當真,總也沒辦法跟周圍許多人那樣,把生活當成一種娛樂,然後再娛樂地生活。他長長吁出一口氣,從口袋裡將手掏出來,漫不經心地掏出錢,買下花農攤上最後一株大桃花,花開得太茂盛,稍微一碰,已經紛紛揚揚,掉下許多花瓣。王錚舉著這株桃花,慢慢往前走。堂哥住的小區不算差,可在這座遍地是有錢人的城市裡,也只能勉強算是中檔。王錚有他們家的鑰匙,此時掏出來開了樓下大門,進了電梯間,按了樓層號碼,在電梯徐徐上升的當口,他疲憊地閉了閉眼,猛然瞥見自己在不鏽鋼鋼板上的影子,扭曲而蒼白。王錚覺得新年應該笑一笑,他咧開嘴,舉著桃花出了電梯,按了門鈴,他做好準備,呆會一定要微笑,給哥哥嫂嫂拜年,給小君君發紅包,然後盡職燒一桌好菜。門立即就被開啟,出來的人卻讓王錚臉上的笑立即掃了個一乾二淨。居然是李天陽。他看到王錚,臉上浮現高興的笑容,說:&ldo;你可算來了,怎麼這麼久,還買了桃花啊,真是的,告訴我一聲我去買得了,舉著多麻煩……&rdo;他一邊說,一邊接過王錚手裡的桃花,登時便反客為主。王錚看著他,最初的驚詫過後,忽然湧上一陣淡淡的哀傷。像這樣迎他進門的李天陽,在記憶中,可是一次也沒有,即使是在兩人關係最好的時候,從來也是他早早站在玄關前,替李天陽開門,接過他手裡的包,再把拖鞋遞過去。接下來是什麼?無非噓寒問暖,無非是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他高興了,自己就如被誇獎的小學生一樣,話也多了,眉眼也輕活了;他若是沉著臉,那自己必定壓著嗓子,放輕腳步,唯恐惹他心煩。那個時候,可真是像個娘們啊,怪不得李天陽不稀罕,連自己回想起,也覺得深感厭惡。只是,沒人知道,他根本不會其他的方式,他那個時候太年輕,對感情理解得太單一,沒人教過他,殷勤久了就變成嘮叨,對一個人小心過了頭,終究出醜的那個,是自己。王錚想這些的時候,李天陽遞過來一雙拖鞋,柔聲說:&ldo;來,換上,南邊屋裡沒暖氣,你還是套這雙棉的,省得腳冷到。&rdo;王錚微微一愣,接過穿了,點點頭算是致謝,然後,他徑直越過李天陽,往屋裡走去,揚聲說:&ldo;哥,嫂子,君君,我來了。&rdo;沒人應答,家裡有些冷清,王錚四下看了看,果然沒人。他狐疑地轉過身,看著李天陽,問:&ldo;他們呢?&rdo;&ldo;你哥帶著老婆孩子,在旁邊酒樓定了位,先過去了。我在這等你……&rdo;王錚皺皺眉頭,搖頭說:&ldo;那是我的錯了,我來晚了,來不及做飯,這頓算我請吧,哪家酒樓,不行,我得給我嫂子打電話。&rdo;他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正要撥號,李天陽一馬上去,按住他的電話,低聲說:&ldo;別打,是我,我懇請你哥哥嫂子給我幾分鐘,借個地方單獨跟你聊兩句,小錚,你別生氣,好嗎?&rdo;他的聲音只要願意,能輕易給人一種真摯之感,彷彿眼前此人正掏心掏肺與你交談,這是李天陽與生俱來的本事,所以他出去談生意做買賣,經常能旗開得勝,也是得益於別人很容易對他產生莫名其妙的好感。王錚看著他的臉,像尋找蛛絲馬跡的證據一樣,連他臉上一點細微的皺褶都不放過,然後,他點點頭,坐在單人沙發上,說:&ldo;談吧。你想說什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