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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記憶中,其實原封不動地保留第一次見到徐文耀時的情景,在圖書館,夏天,滿園的樹木繁茂翠綠。儘管只是一瞥之下,他相較南方人而言魁梧高大的身材,潔淨且毫無褶皺的黑白條紋t恤,與那張年輕的臉極為不相稱的嚴肅表情,都猶如浮雕,在人的記憶當中微微凸顯。每個學校總是或多或少有幾個類似徐文耀這樣的人物,彷彿生來就具備領袖氣質,頭腦一流,家庭往往也不差,從小就見識多端,心智和行為能力遠遠超出同齡人,再配上令人無法忽略的外形,舉手投足都是充滿決定性的暗示,這種人,就連他們的師長也無法輕視。王錚從來對這種人都敬而遠之,在他們跟前有說不出的壓迫感,連說話都未必利索,更不要提跟這種人交朋友。偶爾有一些時候,他也能想得起這個擦肩而過的男人,想如果像那樣的人,他們會過什麼樣的生活?如果他們陷入背叛的境地,他們會怎麼做。他想,如果自己是那樣的人,想必跟李天陽那段關係中,惴惴不安,小心謹慎的那一個,可能不是自己,而是李天陽了。初五,王錚終於覺得自己能坦然面對徐文耀了,他在這天燉了湯,給於萱送過去。哪知卻在醫院門口,他遇到一個想也想不到的人。王錚永遠記得那個人的名字,他跟於萱一個姓,叫於書澈。於書澈。在剛剛跟李天陽分開,不知何處何處的時候,他曾經著了魔一樣,偷偷跑到李天陽公司,見到了這個人。那個時候他還太年輕,沒辦法一個人處理這麼嚴重而突發的傷害,在此之前,他習慣於聽從比自己強勢的人,比如母親,比如後來的李天陽。他從沒有想過這有什麼問題,打小開始,他就服從慣了,聽任自己的生活被他人安排,自覺調整自己的狀態來配合別人,他在生活中永遠處於被動,簡單而盲目地相信強勢的一方,但他忘了,母親或許會按她的標準真心替他考慮,但愛人卻未必。可是在那樣的青蔥歲月,就連懷疑愛人有私心這樣的念頭,都是對愛的褻瀆。他就如跟隨頭牛進入屠宰場的小牛,哪怕周遭血流遍地,卻只看得見腳下頭牛的腳印。一夕之間,他突然被抽離了生命的重心,被人狠狠扔到冰天雪地裡,血管裡都快凍成冰渣子,他那麼無能,沒有與生俱來的自救本事,只剩下一種下意識,要去尋找那曾經可以依賴的東西。他覺得自己離不開李天陽,所以他在打不通李天陽電話的情況下,畏縮地,不安地去了李天陽的公司。就是在那裡,他看到了於書澈。那個男人外表無可挑剔,身段窈窕修長,比一般男性多一分嫵媚,卻又保留男性該有的俊朗自信,衣著也很得體,銀灰色的名牌西服彷彿量身定做,看上去,這個人從髮型到皮鞋,每一個地方都精挑細選,妥帖穩當。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如此張揚,卻又風度翩然,那些舉手投足的張揚和優雅都是有根有據,糅雜在一塊渾然天成,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王錚就明白,這種人天生男女通殺,絕對不是他一個書呆子可以相提並論的。就算是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認,有這麼出色的物件在身邊,又同是gay,李天陽怎麼可能不動心?王錚想過,自己應該是恨這個男人的,但奇怪的是,對著這個人,他憎恨不起來。如果一定要將情緒分類區別,他對於書澈,其實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討厭。討厭到,一碰到這種人,就想遠遠躲開。這種討厭由來已久,未必是針對於書澈個人,也未必跟李天陽有關,而是一種動物本能一樣的嫌惡,也許究其原因,是於書澈身上散發的長袖善舞的天性,能讓王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預想得到這個人只要他願意,能多麼開朗風趣,能討好許多人,能如何輕易地將他王錚如臨大敵一樣的交際處理得面面俱到,於書澈,他天生就能討所有人的歡心。更確切地說,於書澈的存在,就像為了襯托王錚性格中的缺陷和鄙陋一樣,讓他顯得多麼孤僻、不合群、靦腆、懦弱、可憐和無能。原來李天陽移情別戀的物件是這一類。王錚忽然就頓悟了,對李天陽,他根本沒法去爭取,去挽回,哪怕哭哭啼啼,苦苦哀求,哪怕要跟祥林嫂一樣重複我們之間有四年的感情。理由很簡單,但凡能欣賞於書澈的人,那就意味著能欣賞他所代表的一系列優勢,而這些優勢統統屬於超出王錚能力範疇,王錚沒法具備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