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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耀臉色一變,抿緊嘴默不作聲地抱緊了他,用力拍拍他的後背,擲地有聲地說:&ldo;你不缺什麼,就算缺了,咱們把它弄回來就是,有什麼大不了?&rdo;作者有話要說:我不想醜化於書澈,他是自私和驕傲,但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人。王錚被徐文耀緊緊抱著,外人看來,這個擁抱符合男性之間情誼的正常交換,猶如兄弟或者夥伴一般的安慰,地點是醫院,往來的人多半以為這倆人乍然聽聞親朋好友的什麼噩耗,以至如此傷神,其中一個強忍淚水,另一個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但對王錚來說,整個成長階段能稱之為擁抱的東西幾乎沒有。他記得清的只有一個:在他很小的時候,有一次發燒到四十度,他的母親把他緊緊抱在懷裡,不斷給他額頭換下被捂熱的毛巾。隔了這麼多年,他記憶中仍然能清晰地重現母親那天所穿的衣服質地,的確良白色襯衫,貼在臉上有種貼上一張白紙的感覺,有點硬,不柔順,但是卻很好地烘托了母親的體溫,以及屬於母親長年在中醫藥房工作的中藥味。那個味道令他心醉神迷,猶如重返子宮,被周圍溫柔而暖暖的水包圍。而從母親身上傳遞過來的焦躁和擔憂,確鑿無疑的關愛,這些都令他備感安全。童年的王錚在這個時候不止一次想,如果就這樣死了該多好,這個時候死掉的孩子,能夠保有母親最溫柔的愛,絕對不會對死亡產生恐懼感,相反,還會懷有幸福,這樣死掉的話,也就沒有什麼所謂怨恨。但是一旦他病好,這種溫情立即被剝奪。他的母親又回覆到往日那個粗暴嚴厲的存在,將呵斥責罵當成日常對話的主要方式。十六歲那年,他有一次,跟母親到她工作醫院的食堂吃飯,那天中午打了一份番茄雞蛋,因為放的糖多過鹽,這道菜讓不喜歡甜食的王錚備感折磨。但他的不情願被母親發現了,也許那天母親因為家務多,上班又遲到,連累了當月的全勤獎金;也許她前一天晚上,正好跟丈夫在家裡又發生口角,憋著一肚子火。不管原因為何,王錚很不幸地充當了她發洩的渠道,她不管不顧,當著食堂許多人的面,將王錚狠狠訓斥了一頓。即使在今天,王錚閉上眼還能看見那個時候的自己,穿著過大的校服,垂著頭一聲不響,像一隻打蔫的鵪鶉,戰戰兢兢聽著母親在自己頭頂怒氣衝衝,尖利地嚷嚷著你個夭壽仔怎麼那麼不惜福啊,還挑食,快點吃,不吃就晚飯也別吃!旁邊有母親的同事看見了,幫著打了兩句圓場,這讓母親越發憤怒,彷彿找到同仇敵愾的戰友一般,用她那極具穿透力的大嗓門,將王錚從小到大在吃飯上的劣跡都數落了一遍。那個時候,王錚深深地埋著頭,覺得自己就如一個頑劣的典型,一個令母親蒙羞和恥辱的孩子,來自母親一方的羞恥以如此擴大的方式反壓到他頭上,令他幾乎都要喘不過氣來。他別無他法,只能用十倍的羞愧,查檢自己,不放過任何一個小角落,查詢罪證,以印證母親的權威。在他成年以前的每一樣決定,幾乎都要靠與母親鬥爭才能爭取得到。大到填高考志願,小到買一本自己想要的小說,所有超出母親認知範疇的東西,都被她斷然拒絕在她的世界外。一直長到高中,他在母親的眼皮底下,從沒試過住宿,從沒試過晚上跟同學出去玩,更加不要說嘗試那個時代小男孩熱衷的遊戲廳,錄影廳,泡馬仔,打群架,至於節假日一家人一塊旅行,與家人交流和溝通之類,更像天方夜譚,屬於電視熒幕中遙遠而不切實際的幻想。王錚從小就渴望離家出走,渴望長大後遠遠地離開這裡,離開父母無休止的相互埋怨和爭吵,離開除了吃飽穿暖外沒有其他盼頭的,一眼望得到頭的生活,離開這種所謂大家都差不多這麼湊合過的日子。大二那年,他遇到李天陽後,便幾乎義無反顧地跟了那個男人,對他來說,李天陽不僅僅是一個愛人,還是一個拯救的門戶,還是另一種,閃光而豐富的生活的可能性。他那麼努力地想要追上李天陽的步伐,想說李天陽高興的話題,想做能讓李天陽愉快的事,但王錚如此笨拙而缺乏經驗,在讀大學之前,他甚至沒有試過在餐廳決定這頓飯該吃什麼。他一直生活在一個狹窄的環境中,由他的母親、師長、主流價值觀確定了他所要做的事,所要說的話。這種氛圍他覺得窒息,他渴望自由和外面寬闊的世界,但等他真的跟了李天陽,他才發現,那個他所渴望逃離的環境,其實也是一種安全和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