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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錚點點頭,舉起杯子微笑說:&ldo;新年快樂。&rdo;吃完飯後兩個又一次回了醫院,於萱仍然睡得很沉,問了值夜班的護士,中間也未曾聽見她甦醒的痕跡。徐文耀拜託了護士好好照料她,託了他外形的福,護士對他的態度也殷勤許多,不禁免費贈送笑容,甚至在他們離去的時候,還慷慨遞過來一個小糖盒,按國人習俗,過年是該請人吃這些糖果蜜餞。徐文耀不喜歡吃這些東西,但這並不妨礙他笑容可掬地接過道謝,同時當著王錚的面,直接從衣袋裡掏出一疊利是封,給現場的小護士人人一個紅包。新年快樂。他笑著說,這樣的笑容彷彿一直烘焙在火爐上,靠近了就能感覺熱量,小護士們個個歡呼,衝上去將利是封搶光,珠三角風俗,結過婚的人過年時需給沒結婚的人派發利是,裡面往往只放幾塊錢,不為別的,求一個好意頭而已。王錚看著徐文耀猶如聖誕老人派發禮物一樣給小姑娘們發紅包,腦子裡浮現出他一個個往裡頭裝錢的情景,不知為何,他忽然明白,這些利是封裡面的金額,不是隻有幾塊錢。在開車送王錚回家的路上,車裡安靜了,徐文耀輕聲問:&ldo;聽音樂嗎?&rdo;王錚點點頭,徐文耀開啟收音機,裡面立即傳來宋祖英喜氣洋洋歌頌新日子的歌聲。兩人都有點嚇了一跳,不覺同時笑出聲來,徐文耀搖頭嘆道:&ldo;我的天,一到過年這位姑奶奶就得被全國人民惦記著。&rdo;他一邊說,一邊伸手過去換了臺,這回不是宋祖英了,倒是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上氣勢洶洶的拉德茨基進行曲。旋律鏗鏘有力,合著聽眾整齊的巴掌聲,宛若井然有序,堅決進行下去的新生活驟然撲面而至。&ldo;這一位,就如咱們的宋祖英,一過年就得被奧地利人祭出來。&rdo;徐文耀笑著一下換了臺,說,&ldo;抱歉,我每回聽都有點輕微頭疼。&rdo;王錚忍著笑問:&ldo;為什麼?這可是非常上進慷慨的樂曲啊。&rdo;徐文耀搖搖頭,說:&ldo;聽到他這個作品,我總忍不住想到小時候受的教育,什麼歷史車輪滾滾向前,什麼我們是祖國的花朵之類,就如一個全民編造的善意謊言。我們這代人,大概是最後的理想主義者,跟你們還不一樣,我們乘著理想主義的風帆出發,等觸礁了才發現這是一個商品社會。&rdo;他淡淡一笑,說:&ldo;其實商品社會也有它的好處,很多規則不得不擺到明面上,而且它在未成型與成型之間,會產生許多碰撞的機遇,給目光獨到的人留著。但適應它,卻必須先把腦子裡那些精英主義的念頭清空。&rdo;&ldo;清空?&rdo;&ldo;對,就像倒垃圾一樣,全部倒掉。&rdo;&ldo;我不是很明白,難道精英教育要的結果,不就是讓人有精英意識嗎?&rdo;&ldo;是啊,這就是它愚昧的地方。你想想看,如果你從小,老師、家長、周圍的朋友、同學,親戚,你整個社會圈都在告訴你,你是精英,你會與眾不同,你一定將取得了不起的成就,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你覺得這是件好事?&rdo;王錚認真地想了想,說:&ldo;起碼,這應該算一種讚譽,而且也會給你提供相應比較好的教育資源。&rdo;&ldo;誠然如此,但另一方面,它也積壓成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掐住你的喉嚨,讓你呼吸不了。別的不說,我只說一種假設,假設這個按照精英主義教育出來的人,有一天發現自己其實不是精英,其實沒辦法與眾不同,所謂的了不起的成就、無可限量的前途,不過是一種含糊的,沒有任何事實依據的比喻,那他怎麼辦呢?&rdo;王錚默然不語。&ldo;假設有一天,他忽然發現,這世上很多事情,開了頭就無法按既定規則走下去,因為根本沒有什麼原該如此的既定規則,但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了我是精英的觀念,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被譽為精英的自己,為什麼沒辦法把事情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裡,兩股力量的拉鋸,一方面是根深蒂固的精英念頭,一方面是驟然發現精英也不過如此的恐慌,兩股力量,互相撕扯,很容易就將人撕碎。&rdo;&ldo;徐哥……&rdo;王錚擔憂地看著他。徐文耀猛然住了嘴,勉強一笑說:&ldo;我的意思是,反正都是以成敗論英雄,是不是精英,都那麼回事。&rdo;他掩飾一樣隨手轉到一個臺,這次終於有稍微安靜一點的提琴聲淙淙傳來。他滿意地籲出一口氣,說:&ldo;啊,是維瓦爾第,太好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