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頁(第1/1 頁)
他眼睛亮了,定定地看著我,低聲說:&ldo;能這麼近距離觀察美人的臉,成不了亨利四世,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rdo;我一笑置之,這等社交場合的陳腐恭維話,前世我不知對多少名媛淑女說過,只沒想到,輪迴做人,竟然也有幸聽聞旁人說我。我舉起奶杯,喝了一口,學著淑女的模樣,有板有眼地說:&ldo;謝謝您的恭維,先生,但媽媽說,不能隨便相信陌生男人的胡話。&rdo;他楞了半秒鐘,繼而哈哈大笑,指著我說:&ldo;您真是太可愛了,我親愛的朋友,&rdo;他笑了半天,忽而朝我伸出手掌,鄭重地用中文說:&ldo;敝人陳成涵,很高興認識您。&rdo;&ldo;簡逸。&rdo;我同樣伸出手,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指,笑著說:&ldo;初次見面,謝謝款待。&rdo;這天晚上我們相談甚歡,應該說,是我很久沒有試過,與人如此暢快地交談了。我所知道的東西無需掩飾,所不知道的東西,卻也無需不懂裝懂,我心裡明白,過了今晚,出了酒店,我便仍是那個星斗小民簡逸,是住在華富村公屋的十七歲少年仔,無權無勢,平平常常,與這些大人物再無交集,我索性放開,暢所欲言,談到盡興。無可否認,陳成涵是個極好的聊天物件,同時也是審時度勢的高手。這種人,天生地知道什麼時候說些俏皮話活躍氣氛,什麼時候靜靜聆聽,微笑贊同。我們交換了各自對很多事物的看法,也很能取得共識。上一世,我與他出身相類,教育相類,交際圈也彼此重疊,想要找到話題並不難;不過,在與此人的交談中,我卻一再感到,我們兩人的區別:在上一世,我為林家獨子,他卻是陳氏三公子,據說上面兩位兄長,個個人中龍鳳,非等閒之輩,想必他自小競爭極大,摸爬滾打練出來的本事,也當厲害得多。因而雖同為世家子弟,但他收放有度,從容自若,風度瀟灑而具有技巧性,與我當日瞻前顧後,抓襟見肘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到得夜深,我便不好再賴著不走,遂起身告辭。陳成涵眼中露出不捨,看著我,目光溫柔如水,微笑用法語說:&ldo;累了嗎?是我疏忽,你身體未好,我卻拉你說到現在,作為賠禮,可否讓我送你回去?&rdo;他的話中已取消了敬語,相當於將我視為相熟的朋友了,只是我諳熟上層社會的遊戲規則,深知與這等人無法真正做到親厚。不過,他如此親切,我仍是高興,微笑著答:&ldo;不用了,今天麻煩你的地方已經過多,我坐計程車回便可……&rdo;他打斷我,拿了外套搭在臂上,說:&ldo;這麼晚了,請讓我送你回去,不然我不放心。&rdo;&ldo;先生,&rdo;我笑了起來,戲謔著說:&ldo;您忘了這座城市號稱不夜城的麼?您再堅持,讓我覺得自己該帶著睡帽躺到床上,身下墊著十二床鴨絨被才是,而不是來這裡與您度過如此美好一個夜晚。&rdo;他的眼睛亮了,笑說:&ldo;不知在十二床被子下放一顆豌豆,是否能把你的面板咯青?&rdo;&ldo;絕對不會,&rdo;我一本正經地說:&ldo;只會讓那顆豌豆發芽。&rdo;他低笑起來,伸出手,遲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說:&ldo;今天晚上真愉快,我送您下去?&rdo;我回握了他,如老朋友一般搖了搖,隨後放開,笑說:&ldo;好吧,我不能總阻止您成為一個紳士,我們走吧。&rdo;他笑著開啟門,讓我先行,又引我穿過走廊,走向電梯,到了電梯門口,我忽而擔心起來,若夏兆柏命手下就守在大堂,我這一下去,豈不自投羅網?陳成涵似乎看出我的疑慮,溫言說:&ldo;這個鐘點,一般人應該都回去睡覺的。&rdo;我心中一跳,抬頭看他,他的目光柔和體恤,微笑著說:&ldo;不過,你是我們特殊的客人,今天我們搭乘另一部電梯吧。&rdo;他轉身往前走,我忙跟上,心裡漸漸明白,陳氏看來已經收購了這家酒店。以陳家三公子的謹慎和老道,可能我昏倒那段時間,他早已摸清我從哪裡跑出來的,與夏兆柏在十五樓走廊內的推搡掙扎,只怕他也早調出監控錄影,一清二楚。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已生疑,或恐得罪夏兆柏,將我交了出去。但難得的是,此人真好涵養,不僅一句不提,且還替我著想,為我遮掩。想來,大抵我給弗朗西斯科那個卑弱的印象也影響了他,在他們心裡,已自動將我歸入被有錢子弟欺凌,又遭不軌富商脅迫的純良又有好教養的少年。陳成涵受了多年的西方教養,那等人道主義立場應該也具備了些,不動聲色地解救一個無助少年,對他來說,不過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