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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惡狠狠盯著我,眼睛中不知為何,冒出怒火和傷感,一字一句地說:&ldo;你和夏兆柏,你是不是跟他進行骯髒的某些交易?&rdo;&ldo;不道德的骯髒交易&rdo;這樣的詞在剎那間令我有些失神,不僅因為我之前從未聽人指著鼻子當面唾罵過,不僅因為,我與夏兆柏的關聯,實際上要比這個孩子貧瘠的想象力所能構想的更為複雜,還在於,我忽然因李世欽的唾罵產生了一種滑稽感:那就是,什麼叫不道德的骯髒交易?如果他指的是性交易的話,若一個少年要靠賣身來維持某種東西,為何他不去指責那個賣他的成年男人,而要來指責這兩者中明顯處於弱勢的少年?也就是說,這個社會,為什麼如此習慣於指責弱者?且冠以&ldo;道德&rdo;這樣冠冕堂皇的字樣?這個所謂道德如此強大,強大到一個二十歲的男孩,一生大抵從未乾過什麼高尚的事情,欺負同學,傷害他人好似家常便飯,卻覺得自己有立場,有權利,能站在我面前,鄙夷我,且一臉痛切,彷彿看到我泥足深陷,而惋惜不已。我立即便笑了,不能不笑,若我還是林世東,整日周旋上流社會虛偽的客套禮貌當中,哪裡知道,原來升斗小民的生活如此豐富多彩,哪裡想得到,原來有一天,我竟有這個榮幸,能被人冠以&ldo;不道德性交易者&rdo;這樣的名號。大概我臉上的微笑實在不合時宜,李世欽驟然被激怒,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罵道:&ldo;你居然還笑!&rdo;他一個箭步踏上,一把將我扯過來,我沒防備被他拉了一個踉蹌,直接撞進他懷中,堅硬的胸膛登時撞得我鼻子生疼,眼冒金星,堪堪站定,卻覺此人雙手緊若鐵圈,攥緊我的胳膊不放,我被迫仰起頭,這一姿勢,便猶如某種爛俗電視劇情節中被男人逼問威迫的女人,我一陣厭煩,低吼道:&ldo;放開,你想我報警嗎?&rdo;李世欽卻不放手,此時櫃檯後的勇嫂被驚動了,跑出來尖聲叫罵道:&ldo;你是誰啊,放開逸仔,你要幹什麼?&rdo;她撲上來就要撕打,我忙喝道:&ldo;勇嫂,別衝動!他不是要打我!&rdo;我轉過頭去,對李世欽吼道:&ldo;還不放手,你真要驚動阿sir嗎?&rdo;他愣愣看著我,眼眸中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終於恨恨鬆開,我後退一步,攔住勇嫂說:&ldo;沒事,他是我的舊同學,沒事的,上回不是參加什麼生日會嗎?哪,就是他的,我們有點誤會,解釋下就好。&rdo;&ldo;真的?&rdo;勇嫂狐疑地看了看李世欽,住了手,罵道:&ldo;有話就慢慢說,想動手你試試,別以為我們逸仔好欺負!&rdo;李世欽一個富家子弟,到底不能在鬧市中與師奶級人物爭吵動手,他怏怏後退一步,沉聲說:&ldo;我要跟你單獨談談。&rdo;&ldo;不準!&rdo;勇嫂叉腰罵說:&ldo;我們逸仔斯斯文文,哪裡打得過你這樣的蠻牛?有話就在這裡說,我看著才放心!&rdo;我哭笑不得,看了李世欽一眼,這孩子整個臉都繃緊發青,大概從未被人如此&ldo;禮遇&rdo;過,我嘆了口氣,過去拉了勇嫂的胳膊,笑說:&ldo;他不會的了,大家只是有點誤會,不會打架,我出去跟他說幾句,好不好?&rdo;&ldo;我怕你被人欺負啊!&rdo;勇嫂沒好氣地瞪著我。&ldo;我知道阿嫂疼我了,&rdo;我笑嘻嘻地說:&ldo;我保證他不會動手,而且我們就在那邊街心花園,說兩句就回來,啦,最多禮拜日我陪你打麻將。&rdo;&ldo;你呀,去啦去啦,我沒眼看,&rdo;她不耐煩地揮揮手,又對李世欽兇巴巴地說:&ldo;半粒鍾(半個小時),最多半粒鍾,你要敢欺負他,我饒不了你。&rdo;李世欽鐵青著臉,轉身就走,我搖頭嘆了口氣,摸摸勇嫂的胳膊,微笑說:&ldo;謝謝勇嫂。&rdo;我走到街心花園,也就是上次李世欽找人圍堵我的地方,他已經坐在花園鞦韆上,因腿腳過長,不得不蜷著,看起來頗為滑稽,線條硬朗的臉上布著一種迷茫,顯得份外稚氣。我自遇到這個孩子以來,總被他撩撥起心底的怒氣和怨氣,但實際上,那種怒火併不是對著他,而是對著我前世的怨恨和不甘,李世欽,他只是無意間踩到我的底線,儘管他很惡劣,幼稚,且有我無法忍耐的粗暴無禮,可眼前這個人,說到底,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孩子。在某種程度上,他成了我發洩怒氣的物件,我在這裡對他的威嚇,在星級酒店故意給他尋的難堪,真的是沒有必要。我是一個成年人,不應該因為自己從前的事,而遷怒於這樣的小孩,他應該有長輩去教導做人的原則,而不是由我來跟他一道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