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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是想在這過夜睡覺吧?那我怎麼辦?我還想著回家啊。正當我在心裡對夏兆柏咒罵不休的時候,另一陣腳步聲響起,門一下被人狠狠推開,砰的一聲,便是夏兆柏也驚跳一下,迅速從躺椅上坐起。柺杖清晰點地的聲音響起,這無比熟悉的聲音令我心臟再度狂跳,片刻之後,一個老婦人略帶威嚴的聲音洪亮地道:&ldo;夏先生,我記得我們有過協議。&rdo;這聲音竟然是七婆,自幼將我帶大的老管家,我上一世唯一可稱為親人的人。我使勁捂住口方忍住了險些出聲的衝動,就在此時,夏兆柏竟然一骨碌爬了起來,我握緊拳頭,暗忖若夏兆柏喪心病狂,對七婆不客氣,便是怕,便是打不過,我顧不得要衝出去了。可這個時候,我卻聽見夏兆柏疲倦而無奈地道:&ldo;當然,我並沒有忘記協議。&rdo;&ldo;那麼,您不妨給我老太婆解釋一下,為何三更半夜您不回自己房裡睡,要出現這裡?&rdo;&ldo;我,&rdo;夏兆柏的聲音中竟然透出一絲狼狽:&ldo;我只是喝醉了。&rdo;&ldo;我看您精神好得很。&rdo;七婆淡淡地道:&ldo;當初咱們說好了,整個屋子,哪一寸都是您的,只這個花房歸我。您趁著我一時不察,闖了進來,夏先生,您這麼做,不知算不算入闖私人地方,我可不可以報警拉你?&rdo;夏兆柏冷笑起來:&ldo;整個宅子都是我買下的,您腳下這塊地方也不例外。告到警局,只怕人家要笑您老糊塗。&rdo;我偷偷看到,他伸手暗暗太陽穴,似乎疲累不堪,軟了聲調道:&ldo;七婆,在這裡咱們別吵了行不行,世東沒準就在,他聽見了會難過。&rdo;我聽了暗暗搖頭,夏兆柏啊夏兆柏,枉你奸詐兇殘,卻不明白,林世東就是七婆的心頭肉,你在他的花房裡提他的名字,哪裡起得到勸慰效果,簡直就是火上澆油。果然,七婆呼吸急促起來,半響,冷冷地道:&ldo;夏兆柏,積點德吧。你已經把他趕盡殺絕,何必連最後一點地方都不放過?東官生前膽子就小,做了鬼,只怕膽子更小,您還是別在這吧,我怕,您一出現,他就只能出去做孤魂野鬼了。&rdo;夏兆柏身形似乎震了一震,就在我以為他會對老人家不敬時,卻看見他垂下頭,默然無語自七婆身邊走過,穿過花房,輕輕走了出去,臨走時竟然還不忘帶上門。隨著門鎖咔嚓一聲,七婆頹然做在那藤椅上,老人枯瘦的手一寸寸摸過那張藤椅,再慢慢抱起那床毛毯,慢慢疊好放在腰枕之下,然後,忽然嗚咽出聲,靜夜裡聽著份外淒涼,我聽那壓抑的嗚咽之中,分明在一聲聲喊著我的小名&ldo;東官,東官??????&rdo;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洶湧而出,從進了這棟房子以來,隱藏的,遺忘的,拋下的,塵封的,一樁樁一件件,全被重新翻出來,逼著在光天化日下曝曬那些久遠而蒼白的臉。到這個時候,我才發覺,原來想著重新開始的信念根本是另一種自欺欺人,我為什麼要躲,為什麼要逃,為什麼要流淚不止,為什麼要悲慟難耐,因為我根本就是由過往所構成,十七歲的軀體,三十三歲的靈魂,組合成現在這個個體的,全是斬不斷理還亂的往事。在這一刻,在七婆的嗚咽中,我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我還是那個林世東,可我,又不是那個林世東。一時忘形,我湊上前去,想再看清那感情深厚的老嫗,不覺額角撞上茶花枝幹,花葉一陣晃動,七婆一個哆嗦,立即跳起來喝道:&ldo;誰,誰在那?&rdo;我渾身一震,見她老人家驚慌模樣,心中猶豫不決,若此刻乍然現身,與之相認,可你讓我怎麼說得清那借屍還魂這等聳人聽聞之事?況且,七婆年紀已大,萬一因此有個什麼刺激,我豈不是罪過大了?&ldo;到底是誰?再不出聲我喊保衛了!&rdo;她慢慢踱步過來,接著燈光,我看清了她的臉,與三年前相比,倒健碩硬朗不少。只是原本花白頭髮,此時盡數銀白,整齊梳向腦後,挽了一個扁扁的髮髻。我心下激盪,幾乎要不管不顧,上前與她抱頭痛哭,將這前世今生的種種難言之處,一併傾訴。可幸而理智尚存,不敢妄動,卻見老人家拄著柺杖,臉上驚疑未定,忽然,她眼中閃過一絲希翼,試探地,悄悄地說:&ldo;東官,是你嗎?是你來看七婆了嗎?&rdo;我心中劇痛,拼命咬住手背,方勉強止住嗚咽之音,而此時,七婆臉上的驚疑,已經全然被一種喜悅的渴望所支配,她哆哆嗦嗦地道:&ldo;是你對不對,東官,莫怕啊,那衰人七婆替你趕跑了,你出來看看七婆好不好,好不好?&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