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頁(第1/1 頁)
我心中微怒,說:&ldo;夏兆柏,你到底想幹什麼?&rdo;&ldo;我發現,你對這位陳三少爺頗有好感,但你看人眼光一向不行,&rdo;夏兆柏說:&ldo;我跟你打個賭,如果陳三少這次選的是你,我就退出。如果他選的繼承權,那對不住了,我要留下來照顧你。&rdo;……第一卷完……夏兆柏番外‐‐1世東死後三天,報紙上才出現他的訃告,佔很小一個版面,一張幾乎算得上模糊的照片,幾句很簡單的話,概括了這個男人的一生。沒有過度讚譽,沒有生者對死者憐憫虛偽的祝願,或杜撰或想象的豪門恩怨片段,有的只是那麼幾行字,平平淡淡,清清楚楚,交代他幾時出生,幾時去世。沒人知道,這幾行字是我親手寫的,寫完這幾行字,我用了一整夜,幾乎耗盡我身上所有的力氣。等我寫完,走出辦公室,我的頭髮一夜之間黑白斑駁。那三天,我花了無數金錢,動用許多人脈,不計後果地壓下有關他逝世的一切負面新聞。我知道,有好幾家八卦雜誌盯著這單事,加上之前世東出的那件醜聞,狗仔隊記者們就如聞到腐屍氣味的禿鷲一般,蜂擁盤旋,伺機窺伺。這是多麼好的題目,昔日豪門貴公子,今成車底幽魂,多少所謂秘事等著他們去掘地三尺,再面目全非地宣揚出去。我忽然之間覺得受夠了,他的名字,他的事,他的一生,不應該交由莫不相識的人去糟蹋,去隨意發揮,去成為街頭巷尾佐菜的一味調料。他那麼喜愛安靜,那麼顧全林家的聲譽顏面,現在人雖然不在了,但我不能忘記。更何況,他們都不知道,這個人有多好,他們都不知道,這個人,有多好。可這麼好的人卻死了。他死了,我親手為他寫訃告,寫完最後一個字,我感覺到身體本身就如消融的液體一般迅速消散,作為意義那種東西,隨著最後那個句號的完結也進入完結,在無窮盡的粘稠的黑暗當中,我冷靜地想著我也該死去,我也彷彿,就這樣一死了之。等我寫完,我的滿頭黑髮,卻已花白斑駁。他的喪事是我操辦,墓地是我選擇,墓碑是我敲定,連配在上面的照片都是我挑了又挑。我沒有閤眼,沒日沒夜處理他生前留下的無數問題,從公司到林家,從差不多精神崩潰的林俊清到恨不得撲上來撕咬我的七婆,從收購合併到打發那幫貪得無厭的姓林眾人,我的手段可稱得上狠絕快速,雷厲風行,但在另一方面,卻也博取仁至義盡的名聲。我就如機器一般不曾停歇地做著這些事,拖著一個乾癟的殘骸或一個空殼,直到有一天,老友黎笙從遠方飛來,命手下砸開我的辦公室,擅自帶了醫生為我強制性注入鎮靜劑,我才恍惚間意識到,原來我還是個人,原來我還需要休息這回事。然後我對眼眶含淚的黎笙說了一句話,我說:&ldo;阿黎,你哭個屁,老子還沒哭呢。&rdo;&ldo;放屁!&rdo;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吼道:&ldo;你他媽最好給我哭出來,聽見沒,不然老子把你的裸照賣給港島最沒品的八卦週刊!&rdo;我想笑,想說他的冷笑話一點也不好笑,卻發覺心裡空出一大塊,空到彷彿一陣風吹過,能聽到胸腔傳來的回聲。太空了,所有的情緒彷彿都離我遠去,世東走了,似乎在那一瞬間,也將我的喜怒哀樂,全部用抹布抹煞乾淨。世東死了。我沒有表情,但世東確實死了。一個人死了,對另一個還活著的人,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從今往後,這世界再沒有這個人,再怎麼尋找,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再怎麼等待,也等不到他回來;再怎麼付出,也不要期望,有一丁半點的回報;再怎麼努力,也不能奢望,再看到他投到你身上,或敬佩或憤恨的目光。對我來說,還意味著,我真正的人生從此終止在那個雷雨之夜,終止在那輛水泥車的車輪下;意味著,從今往後,那個稱之為心臟部位,被不知名的外力活生生挖空,就像鄉下被過度開採的石山,中間驟然少了一大塊,醜陋而空洞,醜陋而卑微。於是我恍然大悟,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已經成為這麼重要的所在,就如流光溢彩,不可名狀的陽光一般,以至於他一離開,我的世界中,關於溫暖的渴望,關於光明的懷想,全部寂滅。只剩下一片沒有表情的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