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頁(第1/1 頁)
耳邊彷彿警笛鳴響,我意識到自己被七手八腳抬上救護車,被安插上各種管道,猶如一個四外漏風的皮囊,不管往裡頭灌多少東西,都會遺漏殆盡,沒有例外。我想笑,想告訴他們不用瞎忙活,有遠高於救護車,高於現代醫療,高於科學手段的無上意志控制著這一切,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那麼,在他頑劣地戲弄我的生活之前,我不會死,所以救助一切大可不必浪費。手很熱很痛,被另一隻筋骨裡透著力道的手不容抗拒地緊緊攥著,在莫可名狀的黑暗和疲憊當中,竟然還能感覺手痛,可見那人握著有多執著,連我昏迷著,都不能拒絕他的意願。他在傳達著他的實在感,就如隨入深淵之人,死死抓住那根救命藤蔓一般的實在感。我可以從他的掌心中讀出焦灼,正確來說不僅僅是焦灼,還有惶惑,夏兆伯,我在心裡嘆息,你不是睥睨一切麼,卻為何還會惶惑?人若是能長久陷入這種昏迷,其實挺好。身體就像看不見的防護欄,將你圈起來,躲在沒有方向和重量,隔斷過去未來的黑暗中,真的挺好。一切屏息斂氣,一切置若罔聞,彷彿世界在此止步,彷彿時間在此凝結。可是,卻有人在我耳邊哭泣,有個無法忍心置之不理的人日日在我耳邊哭泣。我努力掙扎著,想告訴她這沒什麼,對誰都好,沒有值得痛哭流涕的地方。可我動不了分毫,她仍然在哭,哭得我心痛糾結,不忍粹聽,終於猶如深沉水底的人,奮力往上游,朝頭頂有光的地方衝了過去。嘩啦一聲破水,強光刺入眼中,我難過的蹙眉,有雙手替我擋住光線,然後,我慢慢地睜開了眼睛。撞入眼簾的,是簡媽哭腫了的眼睛。我心裡萬分憐惜,伸過手去,卻哪裡有力氣,顫抖了半天,卻被她一把攥住。我以為她會破口大罵,就如上次一樣,罵我死衰仔,沒良心,我寧願她那樣罵我,可她看我的眼神,卻萬分疼惜,疼惜到,一張嘴,眼淚便簌簌滴下。&ldo;媽……&rdo;我用盡力氣,終於只叫出一聲。&ldo;乖,阿媽在這,乖啦&rdo;她點著頭,將我的手貼在臉頰,嗚咽出聲。這個情況有些不對勁,我的媽媽有常人想不到的堅強和豁達,不然早讓生活壓迫得面目全非,滿臉煙塵。我勉強笑了一下,卻發覺自己竟然邊微笑的力氣都沒有,斷斷續續地問:&ldo;媽子,再哭,就不靚了,乖,別哭,萬事,都有我……&rdo;&ldo;逸仔,逸仔啊……&rdo;她啜泣得更加大聲,我說完這句話,已經耗盡力氣,實在沒法安慰她。就在此時,旁邊一雙大手按住她的肩膀,低聲說:&ldo;簡太,別哭了,小逸剛醒,還要休息。&rdo;那人的聲音,即便聽起來沙啞乾澀,卻也自有剛毅威嚴。簡媽漸漸止了哭泣,他又低頭對簡媽安慰幾句,說:&ldo;放心吧,我跟小逸說。&rdo;&ldo;他都沒滿十八歲……&rdo;&ldo;小逸好堅強&rdo;夏兆伯看著我,目光溫柔深沉:&ldo;這點事,他抗得住。&rdo;簡媽還待說什麼,夏兆伯打斷她:&ldo;你也好幾天沒休息好了,我在隔壁包下一間病房,你先去休息。&rdo;簡媽點點頭,摸摸我的手,起身出了病房。我看著夏兆柏,這才發覺,他頭髮紛亂,西服下遍是皺褶,雙目通紅,下巴長滿青色鬚根。認識他這麼久,好像從未見他如此狼狽,我心裡有些明白了,弱聲問:&ldo;我,怎麼了&rdo;他走過來蹲下,握住我的手,放在臉頰唇邊細細摩挲,好一會,才睜開眼,微微一笑,卻笑得極為難看,啞聲說:&ldo;小逸,你聽我說,仔細聽好,下面我要跟你說的事有點嚴重,無論你聽到什麼都別怕,我會一直在這陪你,答應我,別胡思亂想,能做到嗎?&rdo;我勉力地問:&ldo;我,到底,怎麼了?&rdo;&ldo;還記得,壓在你腦部的血塊嗎?&rdo;夏兆柏看著我,輕聲說:&ldo;那天你昏倒一兩日沒醒,我讓他們徹底為你作了掃描,發現,原來你腦子裡,有一個瘤。&rdo;我愣愣地看著他,想了想,問:&ldo;會,死嗎?&rdo;&ldo;不會,&rdo;他眼中一驚,加重手勁,漸漸透出陰狠:&ldo;我決不允許。&rdo;我疲倦地閉上眼,說:&ldo;夏兆柏,你說,我到底做錯了什麼?&rdo;他用力抱住我,聲音嘶啞,幾近嗚咽,說:&ldo;沒有,你沒做錯什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