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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谷主進來了。他一如初見那般,冷冷看我,那雙原本該璀璨如星的眼眸,卻永遠淬著寒光。我沒了胃口,搖搖頭,表示不想再吃。餵我喝粥的小廝大概是谷主的近身奴才,待我甚為不耐,見我不吃,便立即停下勺子,朝谷主行了禮,撤了東西下去。谷主冷眼看了我半日,忽而從腰間抽出玉笛,橫在唇邊,慢慢吹奏。曲調陰慘慘,正是我那日索命的《天譴》曲第三部《血償》。谷主果然天賦甚高,那般複雜的調子,他只聽一回,便記了個十之七八。但全無效果,這首曲子被他吹奏,便好像沒了羽毛的鳳凰,跌落凡間,連雞都不如。頂多,不過一曲悽慘些的調子罷了。他越是吹奏,眉宇間的鬱結越深,一曲未完,便住了曲調。我等著他發問,我不急。果然,他探究般看了我半響,方淡淡地道:&ldo;調子對,但曲子不對,為何?&rdo;我瞥了他一眼,默不作聲。他眼中似乎又有怒氣掠過,卻按捺下去,忍耐道:&ldo;告訴我,我饒你不死。&rdo;我似聽到好笑的笑話一般,絲毫不給他面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谷主臉色發沉,提高聲調道:&ldo;重收你入疊翠谷,仍舊作我的親傳弟子。&rdo;我再也忍不住,啞著嗓子嗬嗬低笑出聲,邊笑邊喘氣邊道:&ldo;谷主,多謝你瞧得起我,只是你此刻於曲調一事,還能教我什麼?就算你想教,也得我能學。&rdo;我伸出右手,拔掉上頭的指套,露出兩節斷指,道:&ldo;您看,我現如今,可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rdo;他臉上竟然現出瞬間呆滯,隨即邁前一步,卻又硬是退了回去,問:&ldo;怎麼回事?&rdo;這個問題問得頗為無聊,什麼怎麼回事?當年他給予我的痛,又豈是斷了兩指可比擬的?我淡淡地道:&ldo;得罪了人,被人砍了。&rdo;他似乎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道:&ldo;你,一直都用三指彈琴?&rdo;我答道:&ldo;是也不是,戴上指套,這兩個指頭,也並非無用。&rdo;谷主皺眉沉默了一會,似乎大為不解,命道:&ldo;試與我瞧瞧。&rdo;我好笑道:&ldo;谷主大人,我現下連自己吃個飯的力氣都沒,倒拿什麼試琴給您聽?&rdo;谷主面色一沉,冷哼一聲,立即拂袖而去。 這等人,骨子裡高高在上,看誰都是螻蟻眾生。但他沒料到,螻蟻眾生,逼急了,也能咬你一口。葛九跟我講過,南疆山林之中,有一種巨蟻,成群結隊之時,能將虎豹等龐然大物吞噬殆盡,只餘森森白骨。螻蟻都不是可被隨意蹂躪踩死,況乎及人?誰也不是,天生的賤命。拜谷主的好奇心所致,我開始用上好藥。之前只是半死不活地吊著即可,現下,卻終於於湯藥中,見著貴格東西。然貴重藥材卻非救命靈丹,這道理,沒有風餐露宿過的人體會得更明白。若此刻沈墨山在此,定然又會大叫,一群敗家玩意兒,沒事用甚勞什子貴東西。我份外想念他。想念我的孩子,跟在他身邊,定然管飽管暖和,且沈墨山會手把手教他。就算我明日即死,小琪兒,也不至於孤苦無靠。沈墨山是真心疼他,最初或許還看在我的面子上,後來,卻真的跟小孩兒,有了感情。一個天天扯著袖子喊沈伯伯,一個天天逗著小孩兒玩耍,怎會沒有感情。那兩個,其實骨子裡都一樣,率真。只不過沈墨山的率真,是要對上對的人,是要遇上,他願意對你率真。如此想來,我何其有幸。我低頭一笑。近來似乎常常想起他,大概人之將死,果然,心也放寬了許多。藥一碗一碗地灌下去,日子一天一天地捱過,我卻猶如蔫了腦袋的植物,一天一天地萎靡下去。到得後來,已經喝不下藥,牙口彷彿緊閉,灌下去的藥湯,沿著嘴角慢慢流開。窗外葉子開始轉黃,天開始越發蔚藍高遠。我身上終日蓋著棉被,卻仍然覺得徹骨冰冷。秋日已至。這一日,谷主突然闖了進來,揪起我的衣襟,把我如麻袋一般拎起,狠狠摜到地上,向來冰冷的聲音,竟然多了三分咬牙切齒:&ldo;說,你把圖交給誰了?&rdo;我抬頭看他,卻原來,他還惦記著我扯的謊。他見我不答,怒道:&ldo;你果真長本事了?快說,把圖給誰了?!&rdo;我甚少見他著急的模樣,不覺有些驚奇,可惜我此刻連大笑的力氣都沒有,不然,定然笑個夠,我撐著身子,抖著聲音道:&ldo;你,你遇到,麻煩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