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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一笑，道：&ldo;好。&rdo;他見我如此乾脆，反倒不忍心，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嘆息道：&ldo;委屈你了。&rdo;&ldo;無妨。&rdo;我閉上眼，喃喃地道：&ldo;自來，我已慣了。&rdo;&ldo;柏舟，&rdo;平叔和聲道：&ldo;谷主待你，真個與眾不同。平叔伺候他幾十年了，從未見過他待誰如此上心，你是好孩子，我心底，也盼著你能長長久久伴著谷主，讓他身邊有個窩心的人才好。&rdo;我嘴角上翹，調侃道：&ldo;平叔，您還是直說不得已的部分吧。&rdo;他頓了頓，笑道：&ldo;你這孩子，唉。我也曉得，真是對不住你，但人有三六九等，有的人天生就是做大事的，不能如咱們這等平凡之輩，庸庸碌碌，就此一生。谷主大人他……&rdo;我心底一陣膩煩，睜眼打斷他道：&ldo;他是高高在上，我們不過螻蟻一流，為了他的大業，咱們萬死不辭，您想說的，是這意思？&rdo;他面上有些掛不住，強笑道：&ldo;柏舟，你要站在谷主身邊，便不能奢望他如凡夫俗子，耽於愛戀，圍繞一日三餐，做瑣碎庸常之事。&rdo;我點頭道：&ldo;確實如此，然人之心或剛果或懦軟，皆秉之於天，不可勉強。雖聖人亦不以不能責人之必能，庸人之常情，也彌足珍貴。&rdo;我疲倦地嘆了口氣道：&ldo;平叔叔，口舌之利，逞來無用，您放心，我終究是疊翠谷出去的，總不會跟個孩子計較得失，壞了谷主的大事。&rdo;平叔頷首道：&ldo;你能識大體便好。好好歇息，谷主這幾日忙，我便不將你的事稟報了。&rdo;我道：&ldo;好，一切聽平叔安排。&rdo;我將養了好幾日方漸漸好了，但因服用聖藥而帶來的那點體質好轉，卻也終究鏡中水月，白忙活一場。不但如此，聖藥中蘊含毒素，卻也從此纏入體內，我坐臥之間，時常感覺時日無多，不得不往前推進計劃。 這一日，谷主又來習琴，進門我發覺人之將死，也不是沒有好處。比如谷主對我的態度，一旦他確認我命懸一線，時日無多，對我的好，便不再掩飾壓抑。原因很簡單，他既無需顧慮待我太好，會令我恃寵而驕，將來不可收拾；也無需擔憂放任自己的情感，會有一日將我變成他唯一的弱點，會為我受制於人。大概，在他這一生中，也是頭一回，學著對旁人好。只是我並不深感榮幸，在這個男人身上，我在太年輕的時候就已經將人的一生能夠給予的情感統統獻祭在他腳下，然後燒燬焚壞，現在已然太晚，我的手按著胸前的地方，能感覺到的，是無邊無際的荒涼。以往想起，還會悲憤難耐，會怨恨，會痛苦。但現在，許是命不久矣，我只感到一片接近尾聲的空茫。猶如曠野天地一般的空茫。谷主笛聲蕭瑟，再無當初那等清雅平和之感，再面色冷淡，他看著我的眼中，也暗含悲傷。這種悲傷，三分為我，七分卻是為他自己。這麼些年，疊翠谷中人人對他敬若神明，但那高處不勝寒的孤寂，卻想必他也直達心底。我對他而言，固然是一枚可隨時丟車保帥的棋子，但在另一方面，卻又何嘗不是與他一起生活過，曾經熟悉親密，見過他的孤獨，願意用付出一切，無怨無悔任他索取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