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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墨存睜開眼,眼神已然回覆往日清明晶亮,他淡淡地瞅了王福全一眼,卻不似以往那般視而不見,過了一會,他接過巾帕,敷在自己眼瞼之上。王福全喜得心裡砰砰直跳,這麼多日來,這是頭一回,蕭墨存拿正眼瞧了自己。他眼眶一熱,卻不敢喜顏於色。他轉過身,親自出去泡了一盞蕭墨存日常用的茶,再恭敬奉上,壓低嗓門道:&ldo;公子爺,請用茶。&rdo;屋內一時鴉雀無聲,那底下候著的一干奴才均拿眼角悄悄瞧這位青雲直上的侍衛大人,心裡揣測公子爺會不會當眾給他難堪。王福全卻嘴角含笑,半跪著,端著茶盤的手穩穩不動。過了許久,久到眾人以為蕭墨存已經睡著了,卻看見蕭墨存拉下臉上覆蓋的巾帕,接過茶盤內的茶盞,掂起蓋子,慢慢吹那熱氣和浮沫,輕輕飲了一口。王福全的眼淚刷的就流下了,他難以自持地顫抖起來,抬頭看著蕭墨存,顫聲喚了句:&ldo;公子爺……&rdo;蕭墨存沒有作答,只是將茶盞放回茶盤,疲倦地道:&ldo;都下去吧。&rdo;&ldo;是。&rdo;林公公忙應了一聲,揮手示意眾人施禮而退,王福全依依不捨,又喚了一句:&ldo;公子爺。&rdo;蕭墨存微微嘆了口氣,道:&ldo;你留下吧。&rdo;王福全喜出望外,重重點了下頭,道:&ldo;是。&rdo;待眾人都退出後,蕭墨存仰著頭,眼神空落落,不知透過帳頂,指向哪裡。王福全心裡擔憂,卻不敢出聲,只能等著,半響,蕭墨存方冷冷地道:&ldo;王大人,你拿主子換頭頂的烏紗帽,心裡想必愜意非常,又何需每日做戲?&rdo;王福全一陣委屈,跪了下來,含淚垂頭道:&ldo;公子爺,您這麼說,奴才不敢辯駁,奴才自知萬死也難辭其疚,若公子爺看不得奴才小人得志的嘴臉,大不了,明兒個奴才辭去這勞什子官職便是。只求公子爺,只求公子爺給奴才伺候……&rdo;他說到後面,已是啜泣不能言,蕭墨存轉頭看著他,眼神哀傷地道:&ldo;我被你騙過一次,你讓我,再如何信你?&rdo;&ldo;求公子爺責罰,求公子爺責罰啊……&rdo;王福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味磕頭。蕭墨存待他磕了十幾下,才道:&ldo;罷了,你起來。&rdo;王福全如蒙特赦,抬起頭來,一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淚痕,額頭上磕了老大一片紅印,模樣甚是可憐。蕭墨存心中一軟,想著孩子,不過也十六七歲,不忍過於為難他,抬手溫言道:&ldo;過來。&rdo;王福全雙膝著地,跪著過去,蕭墨存將手搭在他額頭之上,輕輕揉了揉,道:&ldo;傻孩子,疼嗎?&rdo;王福全再也壓抑不住,抓住他的手,哭得哽噎難言,只一個勁地道:&ldo;公子爺,公子爺,您不要不要小全兒啊,公子爺……&rdo;&ldo;繼續哭,&rdo;蕭墨存任他抓著,低聲道:&ldo;這裡到處是皇上的耳目,我身邊無一可用之人,但有件事,卻要你去辦。&rdo;王福全微微一愣,立即會意,扯著嗓子繼續哭喊著。蕭墨存勉力靠過去,在王福全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復而神情凜冽地道:&ldo;要不要做全憑你一念之差,你若將之稟告你的主子,我也無可奈何,只是這一生,咱們便真的無需再見,我說到做到,你可明白?&rdo;王福全流淚微笑道:&ldo;公子爺,奴才日日跪在您屋子外頭,心裡早已發過誓,若您能原諒奴才,奴才甘願拼了這條命。&rdo;蕭墨存一愣,半響說不出話來,忽然眼眶一溼,悽然道:&ldo;小全兒,不是我不原諒,只是周遭遍是戲子,一切俱成謊話,你讓我如何自處,又談何原諒?&rdo;人約黃昏,斜影暗香。皇帝蕭宏鋮,穿了一身寶藍緞平金彩繡輯珠團龍皮褂,披著雪貂皮大氅,只帶著兩名太監,往瓊華閣緩緩走來。他特地盤算過,這個時辰過去,蕭墨存正好用畢晚膳,喝了晚間的頭一道藥,精神不至於太差,卻,也會帶了晚間的疲倦,便是言語衝撞,那人也不至於容易氣惱鬱結。他最愛看那人,帶了疲軟,帶了柔弱,斜倚在臥榻上,暖暖的燈下,宛若名師嘔心瀝血,精雕細琢而出的傳世玉器,美得令自己心醉神迷,令自己,與他,宛若跨越那其間不堪的種種記憶,如新雪初凝,如春花初現,如兩人,得以初次相見。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見,那人,若真能在一個冬日的黃昏,與暖色宮燈之下,與自己初次相遇;那清亮如水,璀璨如星的眼眸,若能抹除其間的諷刺、冰冷、空洞和傷痛,只如他從前那般君子端方,淺淺一笑,低聲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