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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什麼?&rdo;&ldo;你為什麼不嫁人?&rdo;倪春燕的笑頓時僵住,她條件反射地倒退了幾步,摸摸自己的頭髮,說:&ldo;那什麼,天不早了,穆先生你要不回去我就先走了,小超一人在家我不放心。&rdo;穆珏出殯那天天氣意外的好,真正的秋高氣爽,藍藍的天空水潤嬌嫩得彷彿嬰兒的面板,萬里無雲,日光暖和,黑色外套彷彿穿不著了,捏在手裡,居然有種夏日的錯覺。穆昱宇仍然在發燒,他的家庭醫生給他打了一針,可情況並未好轉,他整天都感到頭腦昏沉,彷彿有誰硬生生鋸開他的腦袋往裡頭注入鉛水,走一步都沉甸甸的,擱在脖子上頗有些不堪重負。但沒辦法,這個場合他怎麼也缺席不了,孫福軍和林助理一人一邊,謹慎地跟著,隨時準備他走不下去時扶上一把。可穆先生全程都咬著牙沒讓人碰他一下,他拖著兩條腿往前走,天氣暖過了頭,他明明眼冒金星,口乾舌燥,腳步軟的好像踩著棉花,可他意志堅定,神智清明,他甚至能控制好面部表情,對著一干過來觀禮的人,該點頭點頭,該寒暄寒暄。葬禮進行得很順利,穆昱宇冷靜地看著裝有養母骨灰的盒子放進墓坑,再被人慢慢掩埋起來,然後封墓,在上面聳立漂亮豪華的花崗岩墓碑。整個過程他面無表情,內心一片空白,直到聽見林助理在邊上低聲說:&ldo;先生,過去獻花吧。&rdo;他有些遲鈍地接過林助理遞來的鮮花,盯了超過十秒鐘,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要率先走過去將獻花擺在穆珏的墓碑前。他有些不明白這有什麼意義?穆珏已經死了不是嗎?人死了,就是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不在了,那麼還往她的墳頭堆花有用嗎?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也不會有回應,不會微笑,不會高興地說啊,這花真好看。永遠都不會有了。穆昱宇將嘴唇抿成一條線,深吸了一口氣,慢吞吞地走過去將獻花放置在穆珏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是他親自選的,那個穆珏已經步入中年,臉上掛著和煦的微笑,目光彷彿能穿透相紙的質地,直接敲擊他的心。那是他熟知的穆珏,曾經以為一直會在的穆珏。&ldo;媽,&rdo;穆昱宇彎著腰,低低地開口,&ldo;我給你挑的這地你看看還能湊合不?要不能您給我託夢,咱再換,換到您喜歡為止……&rdo;他一面說,一面努力想擠出點笑來,拿拇指輕輕擦拭那張並不存在灰塵的照片,可是突然之間,他張開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ldo;先生。&rdo;林助理上前輕聲提醒他,&ldo;請節哀。&rdo;穆昱宇回頭瞥了他一眼,他想問林助理,難道自己看起來很悲傷嗎?明明在這一刻,他就像一個空空如也的廢玻璃瓶,他被由內而外的掏空,在看不見的某個地方,那個由鏟土機挖開的大洞分明存在,它把他內在所有的感覺都洩漏一空。他怎麼會悲傷呢?什麼是悲傷呢?穆昱宇直起腰,他用比平時慢幾倍的速度退到一旁,木然地看著周圍的人一個個上前去重複他剛才的動作。當著他的面,任誰臉上都是一副傷心的模樣,彷彿比他還有切膚之痛,可是他們中有幾個認得穆珏呢?他們中有幾個真正瞭解過那個女人呢?他們只知道她學聲樂,當了一輩子聲樂講師,退休了都沒混上教授職稱;她還終身未嫁,沒準有什麼隱疾不可告人;她還收養了一個孩子,那個孩子現在出息了,可她沒享幾天福就去了。他們知道的都是她最表層的東西,沒人知道這個女人一輩子為別人考慮永遠多過為自己著想;沒人知道她當年怎麼走訪多個地方去尋找一個跟她沒血緣干係的男孩;沒人知道她為了將那個男孩拖出生活的泥沼費了多少心血;也沒人知道,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的願望也不過是希望這個男孩過得幸福。她走過怎樣的一生,曾經怎樣去愛過一個男人,那個叫張澤陽的男人,在她死去後唯一要求合葬的是一張老舊的照片,可照片中那個男人死了還是沒死?他如果還活著,能記得有個女人叫穆珏嗎?穆昱宇今早親手將那張照片放在穆珏的貼身衣袋裡,跟著她的遺體一同推進了火化爐,他們以這種形式永遠在一起,可是這種形式有意義嗎?誰又在乎呢?穆昱宇沉默著,突然間,他注意到眼前多了一雙女式手工小羊皮靴,順著這雙做工精良的皮靴往上看,是套在黑絲襪裡曲線筆直的兩條腿,然後是熨得不見一絲皺褶的黑套裙,他抬起頭,這個女人居然是久違了的葉芷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