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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將玉墜轉呈給她,她摩挲著,問他:&ldo;若這墜子救不活我,我可將它帶入墓中嗎?&rdo;他遲疑未答,她卻呵呵笑起來:&ldo;我說笑的,我不會要。&rdo;她讓侍女還他玉墜,又道:&ldo;這半生,就當我欠你的,我可以給你一切,你卻不必還我什麼。玉墜你留下,讓它代我繼續照顧你。&rdo;晚風透窗而入,吹滅了房中的蠟燭。紗幕翻飛,崔瑋想借機走近看她,她覺察到,堅決地側身朝內。他遂止步,展開右手,躺在掌心的玉墜在月光下像一滴碩大的淚珠。&ldo;玉墜呀玉墜,幫我看看,下半生的他是什麼樣子。&rdo;她面帶微笑,在闔目前喃喃低語,&ldo;好可惜,我看不見了。&rdo;下闋:誰念西風獨自涼崔瑋邂逅鄭洛時已年過半百。仍在護國寺,那日做的也還是抄經的事,當然此一時彼一時,年輕時抄經旨在謀生,而如今卻只是偷得浮生半日閒時的消遣。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手持輕羅小扇,一身澹澹衫兒薄薄羅,粉嫩嬌豔,是今春新綻的桃花顏色。她在牡丹花圃前捕蝴蝶,雙鬟髻下垂蟬鬢,翠釵金作股,釵頭亦有蝶雙舞。追著蝴蝶時而疾步時而緩行,她面上表情也隨之變化,或輕顰或淺笑,崔瑋看得出神,一時忘了落筆。風把一幅墨跡未乾的經卷吹到她近處,她暫時放棄了捕蝴蝶,伸足踢開經卷,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那熟悉的動作和神情他似曾相識。她順著經卷飄來的方向發現了崔瑋,大大咧咧地問他:&ldo;是你寫的?&rdo;崔瑋微笑頷首。她作不屑狀:&ldo;我爹爹寫得比你好。&rdo;他正想問她父親是誰,有一中年人匆匆趕到,先是朝他長揖,恭謹稱他&ldo;崔相公&rdo;,然後轉顧小姑娘,呵斥道:&ldo;阿洛,這是崔相公,不可無禮。&rdo;此人大概便是阿洛的父親了,他頻頻催阿洛向崔瑋行禮,阿洛並不答應,只是側身躲在父親背後,對猶在注視她的崔瑋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此時崔瑋已官至副相,為皇帝倚重,封妻廕子,滿門金紫,聲名赫赫。如今的他追逐名利的心思已比年輕時淡了許多,原配夫人前年病逝後他常吃齋修禪,對情愛之事也無多大興趣,不意這名為阿洛的女孩卻令他怦然心動。他很快了解到阿洛出自滎陽鄭氏,其父官正六品,只有她這一個女兒,目前她尚待字閨中。他立即遣媒提親,要娶阿洛做繼室。他家中有二妾,均是入侍多年的,各自育有子女,因而此舉幾乎遭到所有家人的反對,鄭氏也遲疑,久久未答應,而崔瑋渾然不顧一切非議,追求阿洛之心熱烈如少年,對鄭氏軟硬兼施,最終如願以償,三媒六聘迎得佳人歸。新婚之初頗有些尷尬,這對老夫少妻遷延五六日才圓房,固然是阿洛未經人事,他鶯憐枝嫩不勝吟,卻也有力不從心之感。最後終於成事,阿洛疼楚之下抓破他雙肩,扯下他脖子上掛著的玉墜,握拳嚶嚶地哭得肝腸寸斷,他忙擁住她百般安慰,哄了大半夜她才含淚睡去。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他聞著潮溼的空氣,凝視躺在他臂彎的阿洛,忽然想起了裴夫人。初入裴夫人閨帷,他表現欠佳,不免羞慚,事後一言不發,噤若寒蟬,而裴夫人則主動摟著他,讓他枕著她手臂,像懷抱孩子一般,柔聲對他說話,撫慰著他,讓他漸感安寧。那晚也是這樣有一夕風雨。而今又是一季春欲暮,他鼻中酸楚,聽簾外雨潺潺,只覺惆悵舊歡如夢。他愛極了阿洛,但凡在家,他的眼睛永遠都隨著她轉,看她就如欣賞一幅畫、一株花。阿洛的聲音如新鶯百囀,他覺得美過一切樂音。阿洛的長髮如緞,他欣然為她梳髮,哪怕別人譏諷他沉迷畫眉之樂,他亦甘之如飴。阿洛不喜歡化妝,每天盥洗之後常有侍女提著奩盒要為她上妝,她便披散著一頭烏髮東躲西藏地跑。她原本就眉眼如畫,肌膚吹彈可破,無一點瑕疵,這家中也唯她有素面朝天的資格,他不禁驕傲地想,卻每次都不說破,要等她跑來拉著他嗔怨,他才揮手讓侍女退去。因為喜歡看她撒嬌的樣子。她儼然是他的第二個君王,他願意把一切所有置於她足下任她踐踏,只求她施以一笑。而她也恃寵生驕,與兩位妾室相互冷對,常擺出母親大人的架子對他兒子頤指氣使,與他的女兒們也有多有口角之爭。一次阿洛與崔瑋的小女兒玩簸錢遊戲,阿洛連輸幾次,面上過不去,最後一次便耍賴,說規則有誤。小女兒不服,找崔瑋評理,崔瑋明知阿洛理虧,卻還維護她,說女兒不對,要女兒向阿洛賠禮。小女兒哭著去找母親,勾起她母親的新仇舊恨,憤然攜女離家,到兒子宅中居住。阿洛倒覺省心,不久後又與另一位妾室起爭執,那一位也同樣離家外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