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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岑是她一路遇見的第一個中國人,當時他在聖母百花大教堂前和人打架,打得衣衫不整,眼鏡墜地。他看上去不過二十一二歲,穿著西式服裝,像留洋的學生,身材頎長,貌似清瘦,但力道頗不小,揪住一個留小鬍子的義大利男人拳落如雨,揍得那人直以手掩面,連連退敗。巡警趕來拉開他們,嚴厲地用義大利語問他為何打人。他置若罔聞,仍怒氣衝衝地盯著那狀甚猥瑣的小鬍子,白淨的臉頰亦被怒火燒紅。巡警要他去警局做筆錄,他無任何反應。圍觀者眾,有人嘗試用英語和法語向他講解巡警的要求,他還是沒說話。唐琪從他的相貌裝扮上看出他是華人,猜測他大概不懂這些語言,有些同情他的境地,便用華語跟他說:&ldo;警察想知道你打人的原因。&rdo;她是個十九歲的年輕姑娘,家教和性格都令她不習慣主動與陌生人說話,聲音聽起來怯怯的,很細弱,但他還是聽見了,側首看她,目光亮了一下。&ldo;這人一路跟著我,先對我吹口哨,我沒理他,他就上來動手動腳。&rdo;他對她說。唐琪一愣,頗感尷尬,但巡警轉而問她他說了什麼,她也只好儘量翻譯,紅著臉把&ldo;動手動腳&rdo;譯為&ldo;無禮&rdo;。巡警恍然大悟,回過頭對小鬍子嘰裡呱啦地說了一通義大利語,大意是斥責他老毛病發作,怪不得別人。看來那猥褻男是有前科的,也不辯駁,灰溜溜地轉身走人。巡警稍做記錄,便揮手示意事件解決,讓眾人散去。那男孩整理了一下著裝和頭髮,然後朝唐琪欠身微笑致謝。他其實是個很俊美的男子,眼神清澈乾淨,薄薄的嘴唇翹出美好的弧度,一笑便陽光燦爛。唐琪略略退後,低首說不用謝,臉沒來由地紅了紅。他拾起眼鏡看了看,唐琪注意到那鏡架是近年時興的黑色圓形框架,鏡片很薄,似乎沒什麼度數,應該是裝飾用的。他見鏡片已摔出裂痕,便將眼鏡拋進了附近的垃圾桶中,又快步回來,提起擱在路邊的一個包。唐琪啞然失笑‐‐那是一個粉色的女式手袋,從敞開的口中可看出裡面有幾個首飾盒模樣的錦緞或絨面小盒。此刻被這容顏秀美的男孩提著,景象頗為怪異,唐琪也迅速明白為何那小鬍子會對他無禮了。男孩見她看著粉色手袋淺笑,不由得惱火,一邊切齒咒罵一邊低聲解釋道:&ldo;媽的,這是我老姐的包!她買了東西就歡喜地跟人玩去了,把包扔給我讓我帶回去……&rdo;唐琪依然微笑不語。他又道:&ldo;她脾氣壞透了,如果說什麼我不做,她就向我擺臭臉。&rdo;唐琪點點頭。兩人相對沉默數秒,然後她說了聲&ldo;再會&rdo;,便移步走開。走了一段,見迎面而來的路人都朝她身後看,且指指點點,竊笑不已。她便回首看,只見那男孩仍跟在她身後,正瞪著眼睛向笑他粉色包包的人還以白眼。見她回首,他迅速朝她呈出笑容,卻沒有走近。唐琪繼續向前走,走了數步再回頭,見他還在跟著走。這次他頓了頓,終於跟了上來,微笑道:&ldo;我姓岑,從北平來……小姐怎麼稱呼?&rdo;唐琪猶豫,但還是告訴了他:&ldo;我姓唐。&rdo;&ldo;唐小姐,謝謝你。&rdo;他再次道謝。&ldo;不必客氣。&rdo;唐琪再打量了一下他,問,&ldo;岑先生要去哪裡?&rdo;&ldo;哦,隨便走走,然後回酒店。&rdo;小岑說。唐琪頷首:&ldo;那麼,失陪了。&rdo;她加快步伐,這次他駐足原地,許久不見跟來。唐琪走到珠寶店密集的維奇奧老橋上,一家家地細看店中的首飾,詢問每個店主是否有翡翠手鐲。翡冷翠的珠寶店多的是純金銀、馬賽克和彩色寶石鑲嵌的飾品,東方式的翡翠手鐲是極少的。看了半晌,才在一家找到一對半圈翡翠半圈銀鎏金的中國外銷鐲子,其中翡翠是白色冰種,飄指甲大的一片淡淡的綠,唐琪怔怔地看了許久。店主喋喋不休地說這鐲子的好處,勸她買下。&ldo;這樣的鐲子不值得買。&rdo;小岑忽然出現在她身邊,輕聲道,&ldo;這是用斷了的翡翠鐲子加工做成的,雖然可戴,但翠鐲有裂痕便不聚氣了,只能外銷到這裡賣給洋人。&rdo;他旋即拈起兩隻鐲子卡扣處的銀鏈,讓鐲子的翡翠部分輕輕相碰,翡翠發出的聲音略顯沙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