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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我說了,不一定是你的責任。&rdo;傅一睿又重複了一遍。&ldo;但那孩子死了。&rdo;&ldo;可你活著。&rdo;傅一睿用平板無波地聲音強調,&ldo;每個醫生都要面對這些,這難道不是你做醫生的初始就預料到的嗎?&rdo;我抿緊嘴唇瞪他,隨後,一陣深深的悲哀湧了上來,我緩緩地籲出一口長氣,乏力地說:&ldo;我確實預料過,但真發生的時候,才發現全然不是那麼回事。&rdo;&ldo;說吧。&rdo;他忽然放柔了聲音。我點點頭,想了想,終於下定決心開口:&ldo;那天是孟冬的葬禮,我知道確切的時間地點,他爸媽親自來邀請我,他們從小看著我長大,對我一直很好,他們說得很哀傷,很有道理,在那麼傷心欲絕的情況下還能說得那麼有條理,不得不說他們真是理性而寬厚的好人。他們對我說,冉冉,不管怎樣,你要去送孟冬最後一程。我知道該這樣,背叛那件事誠然令人難堪,但再大的傷害,在喪失一個人面前,都顯得無足輕重。但是我去不了,臨出門了卻怎麼也無法前往。有工作只是一個藉口,只要我開口,鄧文傑一定會樂意頂替我去做這個手術,那傢伙欠我不少人情。現在想來,也許那個手術就該讓他去做,他去的話,事情就不會變成那樣……&rdo;&ldo;無謂的假設不要加進來,&rdo;傅一睿淡淡地說,&ldo;那樣只會影響聽眾做判斷的情緒。&rdo;我苦澀一笑,繼續說:&ldo;反正我就是去不了,不是我不願意,理智上我知道應該前往,但實際上卻怎麼也沒有前往的勇氣。我不是矯情,不是傷心過度,也不是還在生氣。在那之前,得知孟冬的死訊後,我就是像被看不見的抽水機抽乾身體的全部情緒一樣,連著好幾天都沒有喜怒哀樂,是真的,感覺不到一點跟情緒沾邊的東西。然後,那天早上起床,我想也許這樣面無表情的我能去看孟冬了,就像送個老朋友,他除了是我的未婚夫,也是這麼多年我唯一的一個發小。我不能不去看他,我挑好了穿的喪服,我有那種衣服,幾年前我外婆去世時特地做的,不是中式披麻戴孝那種喪服,而是黑色的洋裝連衣裙,價格很貴,那是我頭一回給自己買那麼貴的裙子。外婆是個基督徒,有牧師望彌撒,有教友送別,整個儀式靜悄悄的,人們只是在默默流淚。我想象我穿著這樣的裙子來到孟冬的葬禮上,垂著頭,也許還能一臉悲慼,那似乎是在我能容忍的範疇內。&rdo;&ldo;但等我穿上那套連衣裙,我忽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害怕,是真正的害怕,就像小時候做噩夢,一個人奔跑在黑暗曲折的教堂走廊裡,身後有不知名的怪物鬼魅正在步步緊逼,我怕得兩腿發抖,不得不把自己從頭到腳罩進棉被裡,就那樣還止不住發抖。後來我想,我不能一個人待著,無論如何也不能一個人待著,一個人這種狀態,驟然之間就成為一種相當可怖的情形。我不斷想著,在同一個時候,就在跟我同一個城市裡的哪個地方,人們正在埋葬孟冬,把裝著他的骨灰的罈子埋進一個地穴裡頭去,每個人朝上面象徵性地扔白色菊花,但那是孟冬啊,不是別的什麼人,那是跟我從小到大都在一塊的孟冬,我無法忍受這樣的場面……&rdo;傅一睿伸出手,這一次沒有遲疑,直達目標地放在我的頭上,來回地撫摩,用奇異的溫柔的語調說:&ldo;慢慢來,我聽著呢,細枝末節的不用詳述了,說重點就好。&rdo;我緩緩呼吸了一會,才開口說:&ldo;總之我去不了葬禮,又無處可去,便又回醫院了。鄧文傑本來都要上手術檯了,見我回來,就說這是我負責的病例,還是該我來。我滿腦子都是孟冬的葬禮,就這樣心不在焉地上了手術檯去給一個孩子修補他心臟上方的洞。&rdo;&ldo;那孩子還存在先天性的主動脈縮窄,糾正那個算常規性手術,我之前成功做過,手術過程不過是慣性為之,但推出手術室後,第二天晚上他就心跳過快,發生嚴重的併發症,情況發生的時候我正躲在頂樓樓頂想著孟冬的葬禮,我只身一人,沒跟任何人交代我去了哪裡,在失魂落魄的情況下連呼機也沒帶,於是在那孩子需要我時,沒人找得到我。等鄧文傑開了三十分鐘車趕回醫院,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機。&rdo;&ldo;因此,即使是我也不能確定那個手術過程有沒有出問題。&rdo;我頓了頓,下結論說,&ldo;這就是那天發生的所有的事。&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