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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眯眼想了想,說:&ldo;可能應該這麼說,我視野明朗是因為我從來只看見自己前面不超出十米的地方。我只看到那麼遠,所以對世界也好自我界限也罷想象力都有限,我就像一個效能奇差的手電筒,只能照那麼遠,那麼目之所及的東西,當然必須每看一下都條理分明。&rdo;詹明麗笑了笑,又吸了一口煙說:&ldo;我麼,則正好跟你相反,我是坐在直升機上往下看,我能看到崇山峻嶺,高川低谷,我的人生是能夠這樣被俯視的,因此它也是能夠被總體規劃的。而到那個時刻為止,我也一直都做得很好,我的事業,愛情,婚姻,都在能規劃的範圍內儘可能圓滿。我也不是不講究情調風趣的人,我愛享受,我也懂得放鬆,我本人就是高超的心理學專家,我對付自己的情緒很有一套。而該有的情趣我一樣不少,聽古典音樂,有幾個藝術家朋友,家裡定期舉辦格調不低的聚會,我挑選的男人,從外貌到才華到能力都是上上之選。但是,就是這個我一開始覺得具備最大可能性幸福的男人,我們在一塊後,卻慢慢變得無法相處,到了生完孩子後,我們之間的關係簡直糟糕到互相厭惡的地步,而且那種厭惡越來越盛,雙方几乎都到了掩飾不住,想將對方狠命踩到腳下的時候,我才猛然發現我的人生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出現了大問題。&rdo;&ldo;你也會出問題?&rdo;&ldo;是啊,強悍如機器人一樣的我,也同樣會出問題,就像計算機程式被病毒攻佔,明明按照以往萬無一失的運算規則進行下去的人生,一夜之間,啪。&rdo;她輕輕做出了一個倒塌的手勢,&ldo;系統崩潰了。&rdo;她飛快地抽了一口煙,又徐徐吐出,輕描淡寫說:&ldo;我得了嚴重的產後抑鬱症,為此不得不中斷各方面工作長達一年。經過這個漫長而艱難的時期後,我做的(修文)--原來,我的系統已經崩潰了。承認這點很艱難,就如詹明麗所說,我對我以往的生活,是投入十二分精力和熱情。我從來就是個窮人,從小到大,金錢也好,身體精力也好,腦子活躍程度也罷,我都不是那種有條件揮霍的女孩。我很早就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所以勤勤懇懇,板著手指頭在花,沒有超支,沒有浪費,沒有滿腦子不切實際的綺麗幻想去編織一個不靠譜的未來。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量力而行,盡力而為。我就像一個自己動手造房子的工匠,沒有力氣去拖石材,沒有錢去訂購木材,於是我必須靠自己一點點地累實夯土,我建了這麼一間給自己的屋子,所求不過有一處遮風擋雨之地,如此而已。但這間辛苦築就的屋子,卻不明原因地分崩離析。我長時間地坐著,想著系統崩潰這個問題。我向內探索自己的軀體,確乎發現沒有了那股往日支撐著興致勃勃活下去的意願,沒有這個意願,哪怕全世界的花在瞬間都集中在我眼底綻放,看起來也無甚區別,充其量,不過是植物的生殖器通通張開而已。我低頭看自己的雙手,我想我已經再也拿不起手術刀,不是因為信心或者心理陰影這樣簡單的因素,我是完全的,對拿手術刀這件事喪失了興趣。喪失興趣的,還包括我的醫生生涯,我對救死扶傷傳說的敬畏,往日裡令我熱血沸騰的心臟形狀,我對鄧文傑所說的魔力之手的嚮往,這些東西,通通不在,我的意思是,它們拋棄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