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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涼了半截,回頭看著病床上喝粥的孟阿姨,她的臉龐依舊光潔美麗,感覺到我的目光,她抬頭衝我笑了笑,笑容不乏嬌憨單純,她不是一個完整的人,她像一具脆弱的木偶,離開背後操線的人,她就沒了靈魂和生氣。&ldo;她需要心理治療,&rdo;我果斷地說,&ldo;她不能這麼下去。&rdo;&ldo;小冉,你別管了,太太一輩子都這麼過了,其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什麼不能忍的?反正男人不短自己的吃喝用度就成了……&rdo;&ldo;就算做這樣的選擇,我也希望是在她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前提下,&rdo;我打斷她,&ldo;現在的她,根本就是一個重創病人,你什麼時候見過一個重病號敢跟醫生叫板?&rdo;作者有話要說:新年新氣象……孟阿姨住了兩天醫院就回家了,出院那天我去接她,她拎著一個小旅行包,腳上一雙中跟皮鞋,身上穿淡綠色毛衣陪著卡其色長褲,微卷的頭髮在腦後別了一個別致的髮髻,一根細長的銀簪子帶著流蘇顫巍巍垂下。相對於幾天前的瘋狂,這樣的孟阿姨太安靜,彷彿時光倒流,她又成了多少年前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女,羞怯而天真地等待領走自己的男人,從此掛在他的臂膀上討生活。只是她的眉眼畢竟染了說不出的風霜,那是從前不見的,由生活的殘酷壓迫下的痕跡。這讓她面目的平靜之中帶了某種說不出的詭異,令人想起某種死亡的前兆一般。我看得觸目驚心,忍不住挽住她的手臂,跟她商量:&ldo;過些天我們去逛街好不好?&rdo;她點點頭,笑了,說:&ldo;我要一頂白色的裝飾有羽毛的帽子。&rdo;&ldo;好,&rdo;我點頭,再說,&ldo;然後我們去吃你喜歡的火鍋,那種一個人面前擺一個小鍋的。&rdo;&ldo;嗯,&rdo;她有些隱約地高興,&ldo;我喜歡吃蘑菇。&rdo;&ldo;是,你喜歡吃蘑菇,&rdo;我重複著,握上她的手,說,&ldo;冬天快來了,我沒有圍巾,阿姨給我織一條怎麼樣?&rdo;她睜大眼看我,然後點頭:&ldo;要大紅的,大紅好看。&rdo;&ldo;就大紅的。&rdo;我送她回家,孟家在這個城市的某處高階住宅區內,三四百平米的複式,七八個房間連一個大的露臺,一進門彷彿令人置身荒漠一般毫無人氣。蔡嬸從廚房探出身來,笑著提高嗓音說:&ldo;太太,您回來了,我今天燒了您愛吃的菜。&rdo;她的聲音飄蕩在空曠的房屋內,居然有一絲迴音。我微眯著眼睛打量這套房子,它以前並不只是一套房子,孟冬還在時,每回他回國,整個二樓都會是我們的天地,我們在那有一個小會客廳,有兩個人喜歡的書房,有全套的音響和一整個書櫃的cd。那個時候樓下時不時會有孟阿姨的朋友來,多數是同個小區的富家太太們,也有她的老同學,上了年紀的精緻女人們在那比拼各自的家庭、子女、烹飪手藝和消遣的小玩意兒。偶爾也會舉辦小聚會,買一大堆食品,在長長的餐桌上辦自助餐。每當這種時候,孟阿姨永遠舉止高雅,衣著華貴,笑容嫻靜可親,跟她的丈夫在一起,嬌柔得如小鳥依人。我就算早早明白了自己與孟阿姨截然不同,也沒有意願朝她那個方向發展,但我也不得不承認,看著她,我其實會心存羨慕。她近乎完美得演繹了我們文化中形塑一個幸福女人的完美形象:事業成功,恩愛有加的丈夫,英俊瀟灑,年輕有為的兒子,本人上了年紀依舊美貌動人,十根手指頭伸出去,細嫩猶如少女。我不該回想過往,一回想,我就忍不住琢磨,為什麼變成現在這樣。我在她家用了飯,又看著孟阿姨換了睡衣吃了藥躺下,才得以出來,走在路上,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總算是散掉淤積在肺部的壓迫感。我仔細想了想孟阿姨的狀態,還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於是拿出電話,打給了詹明麗。她從未正式治療過我,那是因為她不想,我也不願,但我知道,她是一流的心理醫生,如果能得到她的幫助,孟阿姨才能真正令人放心下來。電話很快接通,我問她有無時間,想請她喝個咖啡,她遲疑了一下答應了,說等會三點到四點之間有一個空當,如果我不介意,請我過去她駐紮的那所醫學院心理治療中心見面。我低頭看錶,時間已是兩點半,忙伸手打了個車,說了地點,請司機開快一點。長年在國外的人都有守時的習慣,如果可能我不想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