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頁(第1/1 頁)
年輕的父親在一旁咳嗽一聲:&ldo;你跟人家醫生扯這些幹啥?&rdo;&ldo;我就是求她,跟咱們娃拉拉手,做那個手術小心點,讓咱們娃平平安安出來,還能這麼再拉拉手……&rdo;我心裡一震,深吸一口氣,用盡量平靜的口吻說:&ldo;你們要理解,這個手術很複雜,小孩身體弱,他要承受的風險係數很大。&rdo;&ldo;大夫,您是說,娃就算做了手術也活不長?&rdo;男人問我。我抿緊嘴唇,然後說:&ldo;應該說,不做手術就絕對活不長,做了這個手術,還有一線希望。&rdo;他抬起頭,眼神愁苦地看向自己眼淚婆娑的老婆,隨後一拍大腿說:&ldo;那成,做吧。&rdo;我說:&ldo;那呆會有護士會來找你們簽字,準備一下,孩子明後天就能做手術。&rdo;年輕的母親愣愣地看著我,終於像聽懂了一眼,含著淚,點了點頭。我剛想轉身,卻發現手指被孩子輕輕攥住。他努力揚起頭,大大的黑眼睛看著我,討好一樣衝我笑了笑。我忽然就眼眶熱了,我從這個笑容中讀到很多東西,比如他猶如小動物一樣的本能,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很麻煩,他怕別人討厭,這種恐懼大概根深蒂固,戰勝了一般孩子對醫生和醫院的恐懼,在他看來,也許我這身白大褂還代表某種神秘的力量,有可能治癒他的神秘力量,他不敢在我面前哭鬧或者任性,他不敢惹我厭煩。他其實怕我。也許這種認知是從他以往的求醫生涯中牢牢銘刻在記憶中的,到底得經歷多少次那樣的事情,才能讓一個小不點具有這樣的本能?我心裡很不好受,於是蹲了下來,跟他對視著,然後,我朝他儘可能溫和地笑了笑,把他的手掌在我掌心攤開,然後貼到我臉頰上。那隻手真是太小,實在太小,小的我幾乎感覺不到它觸碰的力度。但孩子臉上露出正常孩子也會有的,愛嬌而害羞的表情。我再度站起來,摸摸他的發頂,然後衝他的母親點點頭,轉身走出病房。我知道這個過程其實有點煽情,但我就是眼眶溼潤,胸口憋悶。我低下頭,匆匆擦掉眼角的淚痕,然後快步走去會議室,在那,帕曼教授召集手術組成員,要擬定一期手術方案。在手術的前一天晚上,我抱著傅一睿的腰,坐在他膝蓋上問他:&ldo;哎,你會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嗎?&rdo;他眼中露出明顯的喜悅:&ldo;你想為我生一個孩子嗎?&rdo;我翻了白眼說:&ldo;拜託,我沒那個意思。我就是單純提個問題,你會願意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後代嗎?&rdo;他淡淡一笑說:&ldo;一般情況下不會想,但如果孩子突然來臨,我也會欣然接受。&rdo;&ldo;也就是說,你不會主動去追求有後代這個結果。&rdo;&ldo;我曾經覺得,我能為人類做的唯一貢獻就是不將後代帶到這個世上。因為人生充滿無趣和痛苦,猶如負債,得不償失是一種常態,我不想我的孩子再重複這個過程。&rdo;他聳聳肩說,&ldo;不過現在我改變了主意。&rdo;&ldo;嗯?&rdo;他摟緊我的腰說:&ldo;我覺得生活還是公平的,幸福很美好。我的孩子值得為此受苦。&rdo;我搖頭說:&ldo;別太輕易說受苦這兩個字,你不知道一個孩子受苦意味著什麼。不用飢寒交迫那種,只需要得個先心病,這孩子就墮入苦海了。&rdo;&ldo;你想說什麼?&rdo;&ldo;我在想,如果我有那樣一個孩子,我得心疼成什麼樣,說不定會詛咒我受孕的那一天,&rdo;我笑了笑,&ldo;連令我受孕那個男人一塊詛咒。&rdo;傅一睿點點頭,淡淡地說:&ldo;說不定你會慶幸那個被你詛咒的男人一直呆在你身邊,你不是一個人對著那種狀況束手無策。&rdo;我嘆了口氣,把頭靠著他肩膀上說:&ldo;一想起這個,我就不敢想象我有後代。&rdo;他一頓,拍拍我的臀部說:&ldo;行了,你該好好去睡一覺,明天有場硬仗要打。我抱你去床上?&rdo;&ldo;好啊。&rdo;我摟緊了他的脖子。第二天,我跟著帕曼教授走進手術室,在門外的時候我稍微站了一下,等著他們把那個孩子推進來。他還沒送進去麻醉的時候,我彎下腰看他,他衝我笑了笑,問:&ldo;會痛痛嗎?&rdo;&ldo;不會。&rdo;我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