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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斷了手斷了腳的廢。斷手斷腳,至少還說得出口,還能博得旁人的一聲同情。可他現在被程世騰一腳踢成了斷子絕孫,對外,他還什麼都不能說。
他又想自己才十八歲,可是一輩子好像已經完了。縱是苟延殘喘的繼續活下去,也無非活成個不男不女的怪物樣子,還不如他那個早死的、給人當兔子的親爹。
可他那親爹至少是真做了醜事,惹人笑罵也不冤枉。他呢?他捫心自問,認為自己的的確確是個好人。一個好人,憑什麼也要落到這一步?難道命運也是遺傳的?也是天定的?
小鹿絕望到了極致,反而是異常的鎮定,只是恨程世騰。能夠這樣害他的人,不能再算是他的大哥了。
小鹿心裡恨,恨得血氣翻湧,但是臉上一點不露。默然無語的住在醫院裡,他長久的不說話,打他自己的算盤。他一直是個好孩子,可是現在他活夠了,也好夠了。
餘翰文來看過小鹿一次,小鹿很冷淡,幾乎就是不理他。他訕訕的走了,小鹿有些不耐煩,因為好像是看見死人還了魂,而且是無人惦記的死鬼,還了魂也還是不招人待見。
而在一個暴雨滂沱的夏日午後,程廷禮又來了一趟,接小鹿出院回家了。
程廷禮看小鹿安穩得異樣,心中不安,所以一直不許大少爺前往醫院,怕小鹿見了他,反倒要受刺激。大少爺在家裡急得坐立不安,全權代表也做不成了,一天三遍的往醫院裡打電話詢問情況。如今聽聞小鹿要回家,他早早的就站在了大門前等候。
雨太大了,雨點子砸在地面上,飛濺得如同冒了煙起了霧。大少爺站在大門外,儘管頭頂罩著兩層雨傘,可從膝蓋往下還是溼了個透。三輛汽車頂著大雨拐進了衚衕,大少爺下意識的向前邁了一步,頭頂的雨傘沒跟上,立刻就有雨點子敲上他的頭頂,一敲碎八瓣。
打頭的汽車緩緩停到了程宅門前,馬上有聽差舉著雨傘迎出了大門。車門開處,是小鹿先彎著腰跳了下來。拖泥帶水的向前走了兩步,他迎頭遇上了大少爺。
大少爺轉身從身邊聽差手中奪過雨傘,高舉到了小鹿頭頂:“我給你打傘,咱倆一起走。”
小鹿抬頭看著大少爺,大少爺那張臉,從小看到大,實在是太熟悉了。小鹿看著他的臉,意味深長,如同看書看畫,要從“無”中看出“有”來。
看過之後,小鹿也不等程廷禮,徑自低了頭往門裡走。大少爺連忙跟了上,沒話找話的又問:“冷不冷?”
這話讓他問得聲音太高了,幾乎是有點喜氣洋洋的意思了。對待此刻的小鹿,他拿不穩情緒,喜也不對悲也不對,想要格外的輕鬆活潑一點,可是又像是沒心沒肺或者幸災樂禍。
小鹿一搖頭,低聲答道:“不冷。”
大少爺沒想到小鹿會理睬自己,心中登時有了亮光。回頭對著後方的父親笑了一下,他緊跟慢趕的追著小鹿走。程廷禮是經過見過的人,看著此情此景,就很不贊成的暗歎了一聲,但是當著眾人,他也沒多說,只遠遠的囑咐了一句:“回去給他弄點兒吃的!”
大少爺這時連回頭都顧不上了,只是扯著嗓子答應了一聲。抬手攬住小鹿的肩膀,明明小鹿不冷,他也不冷,可是因為雨水太大,所以他不由自主的要替小鹿害冷,一邊走一邊嘶嘶溜溜的吸氣,是個要凍死的樣子。
等到他們進了屋子,大少爺對著小鹿笑道:“熱水預備好了,先去洗個澡,祛祛這一身的寒氣。等你洗完了,飯菜也擺上了。咱們就在這屋裡吃,好不好?”
小鹿不置可否,自去洗漱更衣。及至他出了來,見大少爺已經換了一條幹淨褲子,堂屋桌上也的確是擺好了清粥小菜。低三下四的,大少爺陪著笑讓他在桌邊坐下了,又親自把碗筷送到了他手裡:“吃,你吃。我讓廚房預備了幾樣清淡的,你看是不是太素了?要是太素的話,我讓他們再送幾樣葷的過來,反正都是現成的,不用等。”
小鹿端著碗抬起頭,忽然說了一句話:“對我這麼好?”
大少爺低頭凝視著小鹿的眼睛,臉上的笑容越來越不穩,最後如同水光盪漾一般,那笑容終於徹底渙散開來,兩邊翹起的嘴角微微顫了,他的氣息也隨之亂了套。
毫無預兆的,他單膝跪在了小鹿面前。
抬起一隻手扶了小鹿的大腿,他嘴唇哆嗦著開了口:“小鹿,我知道我對你造了孽……我向你保證——”他慌亂的舉起左手豎起三根手指:“不,我向你發誓,我這輩子就要你一個,再不找別人。往後這家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