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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光夏皺起劍鋒一般的長眉,手握得更緊,拽著文子啟的手腕將他拉近了一點,“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了什麼?”
“我不應該來北京……”文子啟伸手抓住了韓光夏的手臂,手顫抖,身子顫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的錯……是我太愚蠢……”
我以為能討回一個清白。
我以為能憑一己之力,為真相的水落石出盡一份力。
倒頭來才發現自己不過是詭譎商海中爾虞我詐的一枚棋子。
文子啟苦笑,身體彷彿被無形的空氣吸乾了所有力氣,雙足也支撐不了,無法站立。
周遭事物皆在天旋地轉。
燈光映出交疊的重影,地面宛若潮汐海浪,高低起伏。
在意識消失在眩暈漩渦的最末一刻,文子啟感覺到韓光夏抱住了自己,耳畔迴響他的焦急喊聲。
然後光影全暗。
記憶的蒼山滿霧,歲月的長河難渡。
文子啟沉睡在意識的深處。他睜開眼,察覺到自己身在混沌的夢中。
天穹之下,是一樹浩瀚的雪白梨花,彷彿大片白雲停駐於樹冠。
細碎的梨花瓣紛飛。
黑膠唱片旋轉如舞,古舊的留聲機流瀉出圓潤的音色——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難得是歡聚,唯有別離多。
枕頭和床褥柔軟舒適,棉被散發著一股由木櫃子長期存放過的木香味兒。文子啟偏過頭,在光線的盡端,看見了雷承凱。
雷承凱正坐在一把圈背的藤椅,聚精會神閱讀著一本封面泛黃的線裝書。藤椅的年代久遠,棕漆斑駁,椅腿纏繞著青翠的枝蔓,枝蔓上盛開了一朵紫藍色的牽牛花。
文子啟覺得那朵牽牛花異常眼熟,然後他想起,甘肅的東方旭升生產廠,沿牆佇立的電燈柱,曾經有一枝牽牛藤蔓旋轉攀繞,綻放出一朵紫藍的牽牛花。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壺濁灑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雷承凱悠悠翻過一頁,抬起眼瞼,“噢,你醒了。”他笑了笑,眼角的紋路順長,“你還欠我一步棋。”
文子啟掃視四周——沒有棋盤,沒有棋子。
“你不喜歡這首歌麼?”雷承凱問,“李叔同的《送別》。你聽過的,對不?你在永安裡地鐵站聽到這首歌,想起了我。”他起身,將線裝書擱在藤椅上,伸手調整留聲機的短針。黑膠唱片依舊旋轉,播放出另一首歌。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懂事之前,情動以後,長不過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這首,你們年輕人大概更喜歡。”雷承凱攤了攤手,自顧自地說,“王菲的《流年》,你聽了,會想起誰?。”
藤椅椅腿的紫藍牽牛花花瓣收攏,花朵凋謝,青翠的枝蔓卻攀爬生長,逐漸繞上了藤椅的圈背。
“多麼旺盛的生命力,多麼頑強的意志。”雷承凱注視著翠瑩瑩的藤蔓,“很像你。”
文子啟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雷承凱。
有空靈的女音歌唱作為背景樂,雷承凱似乎沉醉入某種幸福的回憶,不禁流露出難得的溫柔笑容,他拿起線裝書,愛惜地摩挲,“這本書是阿瑞送給我的……以前,他為我朗誦過不少書,他可是得過全軍愛國詩歌朗誦大賽一等獎的。”
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手心忽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懂事之前,情動以後,長不過一天。
哪一年,讓一生,改變。
雷承凱開啟線裝書,翻至一頁,清了清嗓子,正色朗誦道:“‘永遠不要以為我們可以逃避,我們的每一步都決定著最後的結局,我們的腳步正在走向我們自己選定的終點’,來自米蘭?昆德拉。”
文子啟的眸光一動,旋即又黯淡下去,彷彿被風雨撲熄的燭火。
雷承凱笑了笑,“你還沒走到人生的終點呢,為何放棄?”
話音甫落,線裝書的書角驀然小小火苗。
雷承凱長嘆一息,依依不捨地把線裝書放回被青碧枝蔓環繞的藤椅。
微弱的火苗宛如被賦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