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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清晨還一片清朗的天空,一到下午忽然就積聚了層層疊疊陰鬱的雲,彷佛隨時都會降下一場磅礴大雨。呂悠然獨自坐在河堤邊,任蕭瑟的冷風徐徐灌入上衣的領口,深遂的眼底埋藏了無數憂鬱情緒。
他從口袋裡掏出煙和打火機,點上了一根菸,等這根菸抽完又再點上一根,一直重複著吸入吐出的動作,彷佛他心裡的煩悶都會隨著灰白的菸圈飄散似的,直到他已捻熄了無數菸蒂,才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該來的總是要來,該說的話也還是要說。呂悠然鼓足了全部勇氣,手指顫抖的不停按著手機上的鍵盤,搜尋聯絡人的名字,直到螢幕出現了”母親”這兩個字,呂悠然讓自己深呼吸一口氣,用力的按下撥出鍵。
單調的響鈴聲持續的響著,當察覺到話筒那端的人按下了通話鍵,呂悠然在一瞬間為之屏息。
「小然嗎…?」話筒另一端傳來一個略顯滄桑,卻又十分溫暖的女性嗓音,正是呂悠然的母親。
「嗯…媽,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嗯?怎麼了?」母親停頓了一下,隨即關心的問:「小然啊…今年過年要回來的機票訂了沒?若是太晚訂會不好買,我很想小倩和我的乖孫呢…」
呂悠然不住苦笑了一下,過年的機票訂了沒?過年的時候還有辦法一家團圓,和樂融融的過年嗎?那時他跟林倩的離婚應該已經辦妥了吧?
「媽…我有件事要和你說,你可能要冷靜一點聽我講…」呂悠然只覺得喉頭有種苦悶的艱澀,他勉強嚥了一口唾沫,隨即開口:「我和倩…我們要離婚了。」
「為什麼?」母親的語氣聽起來無比驚訝,「你們不是過的好好的嗎?為什麼要離婚?」
呂悠然沒有馬上回答,他已經把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對母親隱瞞了這麼久,現在這樣突然說了出來,年邁的母親有辦法馬上接受嗎?能立即心平氣和的接受這個性取向異於常人,不能見容於世間的他?
他幾乎能想像到電話那頭母親傷心哭泣的樣子了。
兩人間持續著無言的沉默,直到母親似乎察覺了些許異樣,小心翼翼的問:「小然,你怎麼都不說話?你們夫妻生活如果有問題的話,和媽媽說沒關係,基本上夫妻相處總是會有些摩擦,可是還是不要輕易離婚會比較好…」
不待母親說完,呂悠然不知哪來的勇氣一口氣打斷她:「媽,我是個同性戀。」
電話那頭的母親立刻就沒了聲音。
呂悠然幾乎是馬上就後悔了,為了要成全一個愛,他必須親手去傷害一個又一個愛他的人,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樣到底值不值得。
可是他還是想到他愛的人身邊去。
短暫的沉默就像一個世紀那麼長久,呂悠然侷促不安的等待著,等待電話那頭的母親突然發難,過了良久,他才聽到母親淡淡的道:
「喔…你為什麼現在才說,其實很久以前我就已經知道了。」
母親的語氣很平淡,沒有他想像中的驚訝與慌張,平靜的像他眼前呈現靜止不動的淡水河水,激不起任何洶湧波濤。
「早…早就知道了?」呂悠然的語音有些顫抖。
母親只是平淡的陳述著:「大概你高中的時候,有一次我和你說我晚上臨時要加班,可是那一天工廠忽然多派了人手,所以我就準時下班了。後來我回家的時候聽到房子裡靜悄悄的,平常你都會待在客廳看電視,可是那天並沒有,我以為你在房間唸書,剛好那天買了些點心,就想拿給你吃。」
「結果我走到你房門口,看到門半掩著,裡頭傳來不是很平常的聲音,我無意間透過半掩房門的縫隙看到你躺在床上和一個男孩子…」
接下來的事情母親就沒有繼續講吓去了,呂悠然只覺得無比羞愧。
母親停頓了一會又繼續講:「有一陣子我覺得很難接受,自己的老公跟女人跑了,兒子又是個同性戀,可是我常在想你是不是因為年紀還小,可能被不好的朋友拐了,才會跟同性有某些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我有一陣子常跑圖書館,去翻閱有關同性戀的書籍,當我看到書裡寫人年輕的時候總是會有混淆性向的情形產生,我才稍微安下了心,我想你應該是因為年輕吧?不是天生的同性戀。」
呂悠然又是苦澀的笑了笑,「媽,那你現在對我很失望吧?」
母親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又逕自的講:「所以我才三不五時暗示你,要你趕快去交個女朋友,終於你大學時帶了小倩回家,那時我真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