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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噬心鬼
我的名字叫周梓均,是沈城周氏長房的嫡長孫。因為我的出生,“梓”字輩成為了這個小城裡大宗族下任族長的輩分。
聽阿孃說我出生的那個冬夜下了一整夜的雨,她躺在床上痛嚎,卻依舊能聽到院子裡天井落雨的聲音。鄉里最德高望重的塞魃為我測了生辰八字,說我命裡忌水,生在這樣的雨夜不是好兆。於是,阿答為我取了一個“均”字。我的輩分屬木,名裡帶土,只求一生固根本,好生長。
但是阿答註定要失望了,我抓周的時候握住了一把匕首。其實不過是一把精緻小巧的匕首,我那無知一握,卻引起了宗族裡塞魃的注意。那個深知宗族秘辛的塞魃重新測了我的字,最後告訴族長,告訴我的阿答,他的嫡長孫正是家族裡新一輩的“凶煞”。我不知曉為何這件事最終被壓了下來,或許阿答用族長的身份封住了那個塞魃的口。但從此之後,阿答開始親自教我習字讀書,他怕我日後殺伐太重。
皇帝下了龍庭的那年我還未及冠,阿答聽到北方傳來的訊息,摸著鬍子對我說:“均也可為勻,梓均,你以後表字便是亭勻了。亭勻亭勻,阿答望你以後知妥帖,懂進退。”我當時懵懵懂懂應了,卻未曾想過阿答的苦心。而阿答當時也未曾想過,他煞費苦心為我取名錶字,卻終是敵不過我的命裡註定。
後來我偶爾會想,是不是隻是因為出生那一夜的雨,便毀掉了我這一生。
我的阿弟在我五歲那年出生,他生在一個很美的春日裡。
那日午後,我在書房裡臨帖,遠遠就聽見後院裡亂成一團。阿爹在書房門口焦急踱步,卻不敢靠近後院。我開始並不知他們在慌什麼,晃神間看見窗臺上的蘭花開了,便在帖上多寫了一個蘭字。然後有個丫頭氣喘吁吁跑來:“老爺,是小公子!夫人又為您添了位公子!”
父親喜出望外,進屋一把抱起我:“均兒,你有弟弟了!”
阿答在一旁笑,卻說:“均兒小小年紀就能辨物寫字,真是不可多得。不如,便給阿弟取一個蘭字罷。”
但是我的阿弟最後並沒有叫做梓蘭,他叫周梓言,志學那年表字庭蘭。他不甚喜這個表字,一說是像女娃,又說像戲子。可我甚喜他的表字,因為那總讓我想起他來到我命中的那一刻,春日的午後,開出了一朵幽蘭。
那是最愜意的一段光陰。阿答教我讀書習字,我教阿弟滾草叢攀花枝。阿爹訓我們淘氣,卻拗不過阿答的縱容寵溺。阿孃和阿嬤只是笑,她們笑阿答阿爹一樣的脾氣。
改變從二姨太嫁進府裡開始,然後是三姨太。三姨太叫蓮生,據說是山那頭一個戲班子裡來的戲子。阿孃和二姨太總是恨她,我不知是因她是戲子,還是因為她生的美,抑或是因為三姨太來後,內院的天井便開滿了荷花。
可惜周家內院的荷花只開了兩個夏季。三姨太死後,阿孃就命人清掉荷花,養起了錦鯉。
沒有了滿池菡萏,隨後一年的夏天我竟有些不習慣,中元節邀了幾位族弟出遊去隨鄉看社戲。庭蘭隨阿孃一貫不喜戲子,只是留在家中讀書。那時的我從未離開家中多日不見阿弟,此次出行開始本無知覺,但後來卻甚是思念起庭蘭來。
也就是那次出遊,我遇到了花寒方。他是花蓮生最小的弟弟,他告訴我他姊姊最喜歡《西廂記》。我失笑,三姨太不正是自縊在西廂的窗欞上嗎?
因為花寒方,我終於不再想著庭蘭了。後來幾位族弟打趣說:“梓言若知有個戲子的笑靨與他有五分相似,必會暴跳如雷吧?”回憶起來,庭蘭那麼討厭寒方,或許也有這樣的原因吧。
那年夏季出遊回來,我便時常與寒方見面。午夜夢迴驚醒之時,我才明白自己不過是在飲鴆止渴。
我的心裡住著一隻鬼。它或許是在那年七月十五中元節鬼門大開那日,鑽進了我的心裡。
它每日在我耳邊竊竊私語,它每夜在我的夢裡翻山倒海。它總是在我的心底嚎叫著一個名字:庭蘭,庭蘭,庭蘭……
而周庭蘭,我的好弟弟,逼死了我的寒方,抽走了我當時最後一塊浮木。他完全繼承了阿孃對戲子扭曲而執拗的偏見,在阿爹和阿答面前狠狠數落了一頓寒方的不是。我從未想過寒方竟也是如此執拗,他早看穿了我心中的鬼,他求不得恩愛的假象,他恨我。他一頭撞死在前廳的柱上,不是怕羞辱,不是受不住恥笑。他只是恨我贏不了心中的鬼,他只是恨他自己對我還存希冀。蓮生死在她的怯懦,寒方死在他的爭求。
但我永遠忘不掉阿答在寒方死後看我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