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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在地上,看不到克拉斯的身影,只覺得胸口像在燃燒。他聽到夢魘的蹄聲靠近,一雙鐵手套將他的雙臂提起來。他被拽上馬背,身後是堅硬冰冷的鎧甲。
雖然無法回頭去看看,但約翰已經認出了這是誰——透過夢魘的脖子認出來的。這匹“馬”和其主人一樣,沒有頭,截斷的脖子上掛著個雙肩揹包,包裡是其主人的頭顱。
金普林爵士和他的坐騎滑稽得讓人不能直視,約翰卻笑不出來……就算沒有被釘住心臟,他也同樣笑不出來。
“謝謝你願意幫我,爵士,再見。約翰,再見。”
克拉斯看著金普林爵士,騎士對他頷首致意。
約翰這才明白,他們是早就說好的。這些黑暗生物永遠比較聽克拉斯的話,他們樂意服從克拉斯。
夢魘載著金普林和約翰,穿過人們曾途徑、曾戰鬥過的一塊塊區域,向出口走去。
由於締約的力量還在,“你不能離開我”的命令還在,克拉斯仍步伐緩慢地跟在他們後面。他越來越難以控制身體動作,走路還不如幾歲的孩子平穩。
金普林爵士不會停下。這是他之前反覆對金普林交代過的。克拉斯滿意地想:所以我願意和騎士打交道,這些生物一旦同意了你的要求,就無論如何都不會再反悔。
漸漸地,他跟不上夢魘的速度了。他看向遠方,看向約翰。
他看到的不僅是一個年輕的血族,更是至今人生中最令他意外的人。
“至今的人生”並不包括被深埋於黑暗地下的日子,也不包括匈牙利森林深處。能被稱為“人生”的,只有被米拉撫養長大後的歲月。更之前的那些,與其理解為“魔鬼的生涯”,不如干脆稱之為噩夢。
現在,噩夢重新回到了身上,“人生”卻已經結束了。
他知道,人生本該有機會繼續下去的。比如,他應該繼續和約翰做搭檔,或許一起遇到危險,或許收穫些奇妙的經歷,他們會遇見前所未見的生物,會再次因為膠質人的壞脾氣而頭疼,也有時他會和約翰分開行動,他留在辦公室處理些檔案,而約翰帶著卡爾出去,登記城市裡新來的野生血族……
很多年會就這麼慢慢過去。在這些年之中,史密斯會再找幾個人結婚,瑪麗安娜會提交實習申請,卡爾對卡蘿琳的盲目熱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消褪……
假如自己一直都還是人類,假如力量與記憶從未覺醒,到最後,“身為人類的克拉斯”會變成古怪的老人,寫了一本又一本胡說八道的驚悚小說。直到他死去,仍有人以為他殺過三任配偶;而協會的同僚們,以及他幫助過的生物們,都會稱他為最親密的老朋友。
這該是多麼完美的人生。不論是作為普通人,還是作為施法者。
而從死後開始,接下來將發生的事就不完美了:等生命走到盡頭,身體徹底凋朽,他會發現自己竟然沒有死亡。
他的軀體將衰老得不能再使用,靈魂就像曾被困在石頭裡一樣,繼續被困在這個身體裡。到那時,被下葬後的他會發現自己不是人類,但他叫不出聲、動彈不得,他會再次被埋葬,面對將來無盡的恐怖與孤獨。
這麼一想,現在的情況也不算壞。只是把事情提前了一點而已。
由於步速緩慢,等克拉斯終於也來到出口附近時,金普林爵士已經不見了。大概所有還活著的生物都離開了,殘破空曠的“大圖書室”裡,就只有克拉斯一個人。
他不能透過出入口,也不能解消法術,但他可以用僅剩的力量再做最後一件事——從內部關閉出口,防止約翰回來。
克拉斯的嘴唇輕輕動著,沒有聲音。
對不起,我不能離開你,我知道我不能離開你,可這是我僅剩的尊嚴……我不想讓你留在這,看著我變成徒具形體的軀殼。
他眼睛裡的光澤再度消失了,身周的力量也消失了。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完整地控制力量與行為。
之後,靈魂將漸漸無法再驅動身體,他也許仍然能驅動殺戮的力量,卻無法做出哪怕最簡單的動作,無法言語,無法感受。他會留在這,像一具活著的屍體。
他發不出聲音。就算能,約翰也已經聽不到了。
“你說過,你寧可違揹我的意志,也要讓我獲得自由。那麼,現在我也對你做了同樣的事。”
“約翰?洛克蘭迪,很高興能認識你。”
鐵手套敲鍵盤的聲音有點像老式打字機。
金普林爵士身後站著一群人,幾乎把不大的房間擠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