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第2/4 頁)
有時鯉魚不聽經了,也會靜靜瞧著那面照壁出神。
春去秋來,王九的身形長大了整整一圈。鯉魚卻仍舊沒什麼變化,還是那麼小小一條,鱗片也不鮮亮,也不算太暗淡,吃得不多也不少,睡得不長也不短,一直中規中矩。
放生池裡的鯉魚換了一茬又一茬,也不見規矩的鯉魚有半分變化。
有一年中秋夜,鯉魚終於說起了自己的名字。
他在池中擺了擺尾巴,頭朝大殿,目光虔誠。
“我叫朱方。”他說,“我剛來時,還沒有東邊那株菩提。”
王九心驚膽戰地抽了一口氣,向東邊望去,只見菩提樹已有兩人合抱粗細,亭亭如蓋矣。
王九覺得稱他為鯉魚精較為合適,不過看朱方那始終不變的身形,還是把那個“精”字嚥下去了。
“我本來是住在山裡的溪流中,後來,山上建了寺廟,我就到了這裡。”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妖精。”鯉魚淡淡地說。
王九向後縮了縮脖子,只餘倆綠豆眼,訕訕道:“我沒害怕,真的。”
鯉魚覷他一眼,忽而不語,向那照壁方向扭了扭身子,尾巴衝著王九招了招,王九忐忑不安,試探著問:“仙人還有何指教?”
不是妖精,那便是仙人了,即便是妖精,也喜歡別人管自己叫仙人。
“你說,那面牆上刻的經文,是什麼意思?”
王九心下叫苦不迭,以往陪鯉魚聽經都開了小差,他哪裡答得上這般深奧的問題。
“仙人以為呢?”他諂媚著說。
鯉魚轉頭看他,金色的鱗片晃得他睜不開眼睛,他以為鯉魚要說什麼,可鯉魚一句也沒說。
王九怔怔地浮著,略略感覺有些上不來氣兒。
中秋之夜,月上中天。
放生池裡倒映著一枚月亮,蛋黃似的黃,珍珠似的潤,蘊著一片微光。王九看得心裡癢癢,禁不住輕輕地朝月影撓了一爪子,蛋黃碎了,珍珠裂了,水中起了波痕。
波痕散去,月影兒重新凝結在鯉魚腦袋上。
鯉魚在水裡潛著,頭上頂著月亮。
“王八兄,你曾有過離去的打算嗎?”鯉魚問他。
王九轉念一想,自己確實在普濟寺待了許久,也許在從前,早該是離去的時候了。
他看著鯉魚,眼神發直,嗓子乾乾的,心裡早不知在想些什麼。
鯉魚卻笑了,不是咧開魚嘴的發笑,是慢慢滲透在眼睛裡,鋪散在鱗片上,那種寂靜冷清的笑意。
“你是隻蠻有意思的王八。”鯉魚說著,拿魚鰭碰碰他的爪子尖兒。鯉魚的鰭也是金色的,觸感軟軟的,王九的小心肝不要命地抖了兩抖。
他忍不住往鯉魚身邊遊了一點距離。水中的月亮挪了挪位置,四周依舊澄澈而安靜,僧人們的晚課結束了,聽不到一點聲音,除了耳邊偶爾響起的水聲。
“其實也沒有什麼。”鯉魚浮上來,月影兒無聲地盪漾,襯著他金色的鱗片,好像夢裡的浮光。
“我聽聞佛陀能普度眾生,所以看看它能不能度我。”
王八的眼睛一眨不眨,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從前我住的溪流上有一座木橋,有一個人每天從橋上經過……過去我常常順著溪流遊蕩,後來漸漸定居在那座橋下,觀察那個人成了我生活的樂趣。他好像害了什麼病,呼吸濁重,腳步沉鬱而緩慢,逢了山風,還咳嗽幾聲,每到那個時候,我就游上來,默默數著他過橋的步伐,一聲,兩聲,三聲……你信麼,他的腳步聲把他的心事透露給我,開心還是難過,期盼或是失望,開始我覺得他是下山見什麼人去了,但後來我意識到我錯了。”鯉魚慢慢地說,“他一直是在等著什麼人,那人與他也許有約,也許沒有。他每天到橋的那頭去期盼,大概是想要提前看見要等的那個人。”
“後來呢?”王九忍不住問。
“後來,他等的那個人出現了,我記得那一天他剛剛出發,尚未上橋,那個人就站在他的對面——他們,就在橋的兩頭那麼突兀地相遇了。”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故人?”
“我覺得那個人的腳步有些顫抖。”
王九驚愕地看著鯉魚。鯉魚一本正經,“後來,我聽見對面那個人說話。我記得他的嗓音很好聽,像流泉一樣。”
“他說什麼了?”
鯉魚卻陷入沉思,“他說了好長一段話,似乎非常生氣,很奇怪,我居然把那些話都記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