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綢緞鋪的老闆娘是方圓百里的大嗓門,吼上一聲地皮也要震三震,蟲子都能給掀出來。最近傳言,老闆娘丟了定情的翡翠簪子,疑是相公在外面有了新歡。這綢緞鋪的老闆在外算盤打得噼裡啪啦,卻是出了名的懼內,偏偏那支簪子老闆娘稀罕得很,平常都是壓箱底的貨,就連貼身丫鬟也不知道藏到了哪兒,平日裡蓋一個被子的他自是成了“嫌犯”,弄得是有口難辯。正應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句,一時間同情的,勸解的,添油加醋的,隔岸觀火的……比比皆是,就差拿個小竹棍兒戳人家窗戶紙了,小小的城鎮一時間竟比得上逢年過節那般熱鬧。
母老虎擰著自家熊孩子的耳朵,聲音震耳欲聾,“那支簪子是不是你拿的?”
“哎呦,疼,嘶……要聾了要聾了……疼疼疼“,少年呲哇亂叫著,一隻手緊緊捂著左邊的耳朵,另一隻手不停扒著被擰著的右耳,嘴裡依舊不忘硬氣,”當然是我!“
“那幾條藏在書房裡的手鍊也是你的了?“母老虎又問,手稍稍放鬆了力道。
少年趕緊從虎爪底下解救出自己的耳朵,揉著耳朵不情不願地說,“這你都發現了。”
母老虎似放鬆地長吁了一口氣,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嘴角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原來不是他。”
前幾日還橫眉豎眼的人此時忽而半斂眉目,和顏悅色的像極了一隻溫順的母貓,看得少年一番恍惚。
“走!回家說道去!”又恢復了往日的性情,彷彿剛才所見只是一場錯覺。母老虎倒是無暇其他,徑自拽著自家孩子的袖口往家走去,留下天華兀自感嘆凡間婦女修得好法術。
這樁事情雖是個小插曲,只不過世間萬物關聯重重,卻為天華帶了個大主顧。
幾日後,束髮少年帶著個扎著雙髻的男孩來到他攤位前,咧開嘴道,“上次的錢我是沒法付給你了,不過我給你帶個人來,你若能辦成事,想要什麼只管向他提。”
天華撩起眼皮看了看男孩……差極了的運氣。
面板白嫩,雙頰紅潤,眼睛亮麗有光,衣衫乾淨整潔,看起來就是個富家子弟。唯獨頭髮上有些溼漉,聞起來還有些酸菜味道,整個人都顯得灰頭土臉。佛講前世三百次回眸才換得今生一次擦肩而過,趕上菜湯澆頭也極不容易。
再富貴又如何,運氣不好,也不會是個享福的命。
天華道,“還請小少爺把你的生辰八字給在下瞧瞧。”
男孩抿嘴遞上一張小紙條,開啟,雋秀的小楷密密麻麻地寫著天干地支、陰陽五行。
天華眯眼細瞧,嗯……字倒不錯,運勢嘛,除了姻緣上有個小波瀾,剩下都是平平順順。他又一瞧那男孩,只覺烏煙瘴氣。
天華質疑,“這是你的?”
“不是”,男孩坦直地搖搖頭,從懷中取出一顆琉璃珠子,道,“你覺得怎樣?我只求你幫我算一下這個人的運勢,我好討個吉。”
天華低頭,果真,小紙條頂上方寫了個“女”。
應該是來討好喜歡的小姑娘的吧。
天華再掐指,福祿雙全,只不過性子過剛易折,姻緣不善,獨缺了排行第一的福。想來,她的第一次姻緣大概就是眼前這個黴小子吧。世間的事情向來都是如此,昨日的信誓旦旦今天就化作過眼煙雲,現在的相依相偎明天就遠走他鄉,好比天空之上的一朵雲,變化多端,去向不明。至於曾經有個男孩為她算命,贈她平安,不過片段而已。所謂世事無常,就是這樣。
有什麼辦法呢?
你實在太無能為力了,無法挽回過去,無法預計以後,唯有愛現在。
天華慢慢開口,“今天幸運色是紅色,城東的祥兔做得不錯,買只紅兔可以添點喜氣。”
“謝謝。”男孩放下琉璃珠子,向城東跑去。
此後,天華時常能看見那個男孩。時而是一個銅鈴,時而是一枚銀錢,時而是一塊鏡面,久而久之,他的小木櫃裡沉甸甸地載滿了七零八碎的東西,開啟,叮叮噹噹,精光畢現。
他說過城西的手鍊,城南的點心,城北的手帕,男孩無一不照辦。
一晃眼就是一個月。
那天,日已黃昏,月上梢頭。鬧市裡三五成群的小販手腳利落地收拾著滿車東西。有那閒不住嘴的,扭臉左顧右盼尋人搭話,嬉笑碎語;也有那悶葫蘆的,低頭挑擔推車兀自趕路,不睬他人。不多時,熙熙攘攘的街面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人影。
天華目光流連凡間,一顆斑斕的琉璃珠放在他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