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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塵二人快步而入,趙葭韞卻斂著衣袖,慢慢步下階來,眼見綠葉蔥蘢長天碧藍,她卻黯然嘆息。
林層秋倚榻沉睫,心中轉過無數念頭。自來向州,一直期望炎靖能夠冷靜面對局勢,如今看來,終是破滅。事到如今,自己唯有竭心轉圜,了卻君王天下事。
主意一定,心思清明。抬起眸來,正見拙塵立在榻前,不由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見屏風後轉過一個沙彌來,痴痴看著自己。
剎那之間,一切俱不能見,只能望著那一雙眼。
過往流年,春風秋雨——
瓊林宴上孤寂沉鬱的眼神——
拉著他衣袖說:層秋,朕喜歡你——
勘天台上,握住滿天星斗的少年回首一笑——
重重紗縵後,熾熱地抱緊他,流著淚說:對不起——
正山封禪臺上,杯酒祭蒼天,對身後的人說:朕要做千古一帝,層秋你就是千古一相——
太液池前,碧葉接天白荷風舉,擁他入懷,密密吻著他的鬢髮——
車簾一挑,帶著霞光萬丈,如他生命中的朝陽,輝煌而至——
雪白的宣紙上,和字與讓字緊緊相連,仿若兄弟相愛相親——
他的半生,浮光掠影俱都沉在那一雙眼裡。縱然滄海桑田逐世變遷身化白骨白骨為灰,他也不會錯認那一雙眼。
林層秋的骨子深處一時生出無盡氣力,竟能掙扎坐起,微微伸出手去,喚了一聲:“陛下——”
屏風邊的沙彌渾身一震,箭步奔到床邊,一把握住林層秋的手,已是雙淚長流:“層秋,朕錯了——朕錯了——”
拙塵望了望林層秋的氣色,往一旁香爐裡扔了些甘菊、菩提子進去,香氣透散出來,混著淡淡的木樨香,寧靜沖淡,令聞者不由心氣平和。
林層秋反握住炎靖的手,指掌間溫暖源源而來,骨子裡突生的氣力卻又似被驟然抽盡,跌回迎枕裡,面上初初生出的一點紅暈又驀地褪了去,只餘下清白一片,分外沉靜。微喘著道:“陛下萬權之身,實在不該輕涉險地。”
“朕不是輕涉險地,”炎靖緊緊握住林層秋的手。這雙手一向低溫清涼,每次握在手裡總讓他心平氣定,比三伏天喝下那冰湃過的梅子湯還受用。如今卻冰冷如簷上秋霜,沉沉透著死氣。“朕的魯莽已經害了你一次,朕決不敢再來第二次。朕是思前想後,把一切都安置妥當了才來找你。帝都有安王潛輔,萬事無虞。人人都道朕御駕親征,決料想不到朕居然會剃了頭髮來了向州。”
林層秋這才注意到炎靖光溜溜的腦袋,容貌也甚是陌生,只一雙望著自己的眼睛還是從前模樣。知他為見自己必定犧牲良多,心下嘆息,道:“江北那邊,陛下可有安排?”
炎靖忙不迭點頭:“朕這次帶了兩個人,明一個是鳳群,另一個暗的就是陳桐。朕過江來,就由陳桐假扮朕,有鳳嶽鳳群蘇福幾個人周全,萬無一失。朕不善水戰,若真在軍營,反是掣肘。陳桐既得你稱讚,必定有過人之處,對戰事或許有些助益。”
難得聽到炎靖如此冷靜視事,林層秋心下淡淡歡喜,微笑道:“不拘品級,知賢善任,正是帝王用人之道。只是臣子們的舉薦固然要認真聽取,但考察決斷之根本卻在陛下。朝廷任人切關百姓福祉,不可不慎之又慎啊。”
若在往日,炎靖興許又要打笑他好為人師,此刻卻微微點頭,輕輕應了聲:“朕知道了。”尾音已經帶了些哽咽,垂下頭去,一滴淚就滾燙地落在林層秋手背上。
林層秋見他如此,心下也甚是難過。但兩人劫後重逢,許多事只有留待日後慢慢開解。
炎靖又道:“朕已經把慎安門一案的卷宗全部封存,永世不啟,令兄清名無礙,層秋儘可放心。”
林層秋聞言卻微微嘆息:“家兄通敵訊息,陷陛下於險境,實在令臣痛心萬分。只是,手足之情——”
炎靖握緊他的手,抬頭苦笑:“層秋你還想瞞朕多久?”他微微一嘆:“朕都知道了。林平冉是受了炎瀚的脅迫罷,才要拿朕的命來換你的命。你不說,不單是為了手足之情,不欲他死後蒙羞,更是不想叫朕難過。你遭的罪,都是因為朕的緣故,若朕的命能換回你的命,朕給得心甘情願。”
他雖說得平淡,但林層秋深知他言出必行,內心澎湃,面上仍是淡定無波,沉聲道:“臣日薄西山,已是風中殘燭。陛下旭日東昇年華正好,大好河山不世功業正等著陛下去建立。陛下對臣之心,臣銘心感激萬死難報。只望陛下切以社稷百姓為重,勿以臣為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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