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部分(第1/4 頁)
車駕行了半日來到灞橋,因橋頭人多,堵塞道路,王府長史命儀仗揮鞭清道,李成器在車中聽到動靜,揭簾溫言斥道:“來此處皆是黯然銷魂之人,我們就不要惹事了,等等就好。”長史只得命車馬停在一旁。
李成器望著車外,天色陰暗,天地如同被淡墨暈了,灞橋兩岸的楊柳霧濛濛得有些黯淡,偶然天空一隊雁陣南翔,鳴唳之聲更是令人驚心動魄。許多遠行之人站在橋頭,被親友十指牽衣,嗚嗚咽咽說著不捨,柳條被彎成一個個象徵團圓的圈兒,卻不忍贈出,似是對著美夢,更覺現實的酷忍。
沒有喧鬧,也沒有生氣,更無人注意他們這威儀棣棣的王府車駕,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到此處皆是離人,皆是傷心人,皆是淪落人,別方不定,別理千名,有別必怨,有怨必盈。在天地蕭瑟悽清的無可奈何面前,誰又比旁人尊貴。李成器緩緩躺回車中,原來西出陽關,也只是他一個人,無人來送,也無人可送。他和花奴奔赴各自的天涯,他們的天涯卻是相反的方向。
他們都望不見長安了。
作者有話要說:【1】李成器改封號是開元八年事,我寫不到那一年了,提早給他改過了事。
97
97、九十六、即今惟見青松在(下) 。。。
開元二年,繼寧王李成器、申王李成義、豳王李守禮外刺之後,再命岐王李範任絳州刺史,薛王李業任同州刺史。因有朝臣稟奏,興慶坊為皇帝昔日龍興潛邸,諸王不宜再用做府邸,故而李成器等遙上奏表,請獻府邸為皇帝離宮。皇帝嘉許之,命將諸王宅改建為興慶宮,於寧王府舊址上建“花萼相輝之樓”,昔日平王府舊址上建“勤政務本之樓”,作為皇帝日常居所。
遠在岐州的李成器望著邸報上“花萼相輝”相輝四個字,久久不曾言語。花奴簪著芍藥花攔住他馬匹的巷陌,花奴醉酒後打羯鼓的廳堂,花奴來勸他進食翻過的圍牆,他對花奴許下今生今世的暖閣,他們一起泛舟的龍池,已經被人一錘錘打碎,灰飛湮滅地消失,連一絲念想也不曾留給他。原來記憶也是做不得準的,時空會被人任意地篡改、毀滅,史官擦去一段歷史,只需塗一片墨痕,皇帝要擦去他和花奴的今生今世,亦只需要這四個字。
元妃想到當日走得匆忙,許多東西都不曾帶過來,也不知是何等下落,心中一酸,偎在李成器身邊低聲道:“我們現在是有國無家了。”
有國無家。李成器澀然一笑,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那老兵離家六十載,還有個故園可以牽念的。他幼年在洛陽,總覺得自己是異鄉過客,相信將來終歸會回到長安去,現在連長安都變成了異鄉,那天地間何處才是他可以思念的故園。除了心中無時不在的痛楚,究竟還有什麼,能夠證明他和花奴的往事,證明那短暫的、曾屬於他們的繁華。也許他真的只是天地過客,匆匆一世,如掠水驚鴻,拂花春風,什麼都不會留下。
自皇帝從驪山回來後便搬出太極宮,住進大明宮。皇帝政務繁忙,不過五日來太上皇處一問安,幾個親王離京之後,陪伴太上皇的便只有豆盧妃一人。這座於太宗、高宗年間擅盡風華的宮殿,現今終日沉寂,被棄置成了一座廢園。太上皇近來身子時好時壞,虛弱時數日不能起身,但偶爾也略有些精神,由豆盧妃扶著,走出百福院,在偌大的太極宮裡緩緩來去。因大臣們不必在武德殿上朝,門下省內侍省等官署也遷到了大明宮去,倒無人再限制太上皇的自由,他竟然平生頭一次,成了這座宮殿真正的主人。
留守太極宮的宮女內侍,皆知這是閒差事,自己同那個曾經做過天下至尊的太上皇一樣,不過借一塊地方養老罷了。他們並不畏懼那個老人,每當這老人踽踽地走過時,他們皆是懷著同情,又無能為力地眯著眼睛,望著他佝僂艱難的身影。只因他們皆知道,這老人會先於他們離開。拋開權力與財富後,便只剩下生命殘酷的大平等來,頭上白髮,生關死劫,便是九五之尊也躲藏不過的公道。
因無人認真打掃宮殿,滿宮花草樹木也同這裡的人一樣,被塵世遺忘,一任自生自滅。龍樓鳳闕上金碧輝煌的磚瓦日見黯淡,主宰這座宮殿的顏色,是春日裡的灼灼繁花,夏日裡的鬱郁樹影,秋日裡的蕭蕭落木,冬日裡的皚皚白雪。太上皇偶爾也會在陽光煦暖的日子,同幾個老內侍一起,在宮殿前的臺階上坐一坐,聽著他們聊些前朝舊事,自己如同聞所未聞一般,好奇地傾聽、微笑,這實在是他所剩無幾的熱鬧。
可是他無法將他的舊事,也對這些人說一說。他蹣跚著走過東宮,看見大哥弘所植的松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