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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父親和豆盧妃都站在自己身邊,咬著牙從榻上溜下來,雙膝著地的一刻才驚覺痛如萬針攢刺,倒抽一口冷氣下緊緊咬住牙關,卻是一言不發。
太上皇揮揮手吩咐內侍退下,轉身取過桌上一本書冊,遞給李隆基低聲道:“讀過這段麼?”李隆基腦中猶有些暈沉,朦朧一望,卻不過是本孟子,正翻到《梁惠王上》一篇,這是他幼年就讀爛的,趁著假做讀書,垂下眼瞼悄悄喘了口氣,心智漸漸清明,已知父親未盡之語,雙手將那捲書冊捧上道:“臣知罪,聽憑太上皇責罰。只是劉幽求有匡扶社稷之功,在八議之列,請太上皇開恩免死。”
太上皇緩緩坐下道:“若是我赦了他們,你能保證,不再出這樣的事麼?”李隆基低聲道:“是否他人發難時,臣也只能束手待斃?若這是爹爹的意思,為何當初不傳位於姑母。”太上皇皺眉道:“你姑母和則天皇后不同。她是我李氏一脈,歸根到底,是要我李氏江山太平昌盛。何況……”說到此處,皇帝稍稍一頓,放低聲音道:“三郎,你如此年輕,為何就容不得她幾年?”李隆基緩緩抬頭,雖他面色蒼白之極,雙目卻矍然帶著劍鋒寒光,他低聲道:“漢質帝駕崩時更年輕。”
太上皇遽然拂袖而起,神情中少有地顯露出驚怒之色,叫道:“三郎!”李隆基叩首道:“臣死罪。”太上皇踱上前來,蹲下身去,扶起李隆基的雙肩,道:“爹爹不求你太多,只求你不可害你姑母一家性命,好麼?”李隆基望著父親面上的無助與哀慟,想起王琚的話,遲疑一刻道:“臣領旨。”太上皇搖頭道:“我不要你領旨,我要你起誓。”李隆基心中稍稍一震,慢慢跪正了身子,朗聲道:“臣李隆基對李氏列祖列宗起誓,若施兵機於骨肉,此生亦受此禍。終身夫婦相疑,父子相仇,妻女不保,帝業不守。皇天后土,伏惟照鑑!”
太上皇慢慢站起身來,轉身於案上提筆寫了幾個字,將一本奏本遞給李隆基,李隆基低頭一看,見大理寺的奏呈後御筆批著幾個字:幽求流封州,暐流峰州。他重又叩首道:“謝太上皇開恩。”
如此大案在太上皇的調停之下,終於未殺一人而平靜過去。薛崇簡到九月中才重回朝堂,來到太極殿階下排班等候時,再看見飛簷重樓的太極殿,恍然有隔世之感。他剛一到廣場立刻被一群年輕羽林將官圍住,他只笑說大病一場,口中和旁人敷衍,眼睛還是禁不住抬起來,向前望去。原來那個人就在那裡,站在東班班首回過頭來,對著他凝目。入秋後天越發亮得晚了,上朝時天色猶有些晦暝,不甚明麗的朝陽恰被李成器遮擋在身後,薛崇簡逆著暗紅的光芒,全然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容神情。這奇異的光影和在夢中一模一樣,他們遙遙相望,其間阻隔的昨日是河流,今日是人群,明日或許空蕩蕩地什麼都沒有,但他們就是走不到一處去。這景象從此烙進他的腦海,數載的別離中,明明知道這個人並不在身邊,但他仍然在旦暮之時忍不住向朝霞夕陽望去,似乎看到那暗紅如血的光芒中,有人向他遙遙矚目。
下朝後依舊是太平公主與太上皇一同入內,薛崇簡心不在焉隨波逐流向外走,走到左延明門時,忽然聽到身後有人極低地喚了他一聲:“花奴。”他正要回頭,手已被人拉住,身子不由自主被帶得小跑起來,待他回過神來,才發覺李成器拖著自己向西跑去。他們跑過舍人院與中書省,穿過興仁門,此時諸位大臣剛剛散朝,尚未歸館辦事,各官署中皆是一片寂靜,也無人理睬這兩位親王在宮內亂跑。薛崇簡覺得滑稽,李成器還穿著朝服,一手擎著只象牙笏板,寬大的衣裳在奔跑中與自己的袍角時時撞擊糾纏,啪啪作響。他要帶自己去何處?他卻一點也關心,只要跟著他就好。他想起當初自己把他從百福院中救出來,也是這般拖著手,不辨道路地奔跑,此時才知道那一刻竟也是極度幸福的。他們只有在逃命的時候能夠執子之手,一旦停下來,就有浩浩江川熙熙人群將他們分開。
太極宮向西漸漸接近掖廷,遍地野草的幽深宮巷裡連巡守的羽林也沒有,李成器終於在一道狹長的巷子裡停下來,他背靠著宮牆支撐著自己快要癱下去的身體,喘著氣與薛崇簡四目相望,他們眼中都蒙了汗水。待他稍稍緩過氣來,他伸出手去,將薛崇簡慢慢拉到懷中來,他的手有些顫抖,從薛崇簡的脖頸一路下滑,滑到他臀上,輕聲問:“還疼不疼?”他自然知道,事隔兩月,什麼樣的皮肉之傷也該好了,可是那鮮血淋漓的傷痕多日來一直纏繞在他的眼前與夢魘中,每一念及,便有幾欲窒息的痛楚。這句問候是他虧欠了花奴的,若不說出來,他真的怕自己會被生生憋死。
薛崇簡將下顎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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