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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望見兒子一身黑袍,科頭跪在殿心,更是心急如焚,進殿向神皇躬身道:“阿母,鳳奴他怎麼了?”來俊臣與一眾內眷忙拜倒行禮,雖然這人早已不臨朝,但好歹名義上還是皇帝。
神皇打量下一身白衣的兒子,淡笑道:“你兒子跑到朕這裡來,說來卿濫用私刑,朕要打他兩下,他連太子都不幹了。”李旦驚懼非常,不可思議地轉過臉斥責道:“你瘋了?還不快向太后認錯!”
李成器自父親近來就不敢抬頭,他實不忍心看父親一貫蒼白的臉上因為他再染懼意,淚水一滴滴墜落在他的紅色下裳上所繡的黼黻章紋上。他的身子本就纖細,那身朝服在他身子周圍攤開了一大片,顯得他便如一個被彩布包裹的磨合羅娃娃一般。他俯下身子叩首哭道:“爹爹,你廢了兒的太子位吧!只要能換薛姑夫一命,兒情願不做太子,任憑太后責打!”
李旦身上只著一件白衫,原是殿中穿得最涼快的人,卻霎時冒上一身熱汗來。他看看兒子,又看看母親,忽然撲通一聲跪下求懇道:“鳳奴年幼無知,又兼與花奴交好,故而說出狂悖無狀的話來,還望阿母開恩,莫要與這黃口孺子一般見識!”
上官婉兒望見李旦按在身側的兩隻手顫抖得痙攣,也知他骨肉相連,確實害怕之極。她內心忽然湧上一陣難過,幾乎難以自抑。她為了分散心神,目光緩緩落在手中紈扇的美人拜月圖案上,手心卻是一顫,那扇面上所題的正是古詩十九首中的一句詩: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她一貫明敏的心思有些迷惘,牽動她的,究竟是眼前這對父子,還是那遠得她很久都觸控不到的男人。
神皇淡笑道:“朕原也不值當和個孩子一般見識。只是鳳奴視儲君之位如兒戲,想丟就丟,衝那句昏話,朕該不該賞他一頓杖子?”李旦連嘴唇都褪成了白色,就在前日,二哥的兒子李光順被活活杖死,而鳳奴只有十一歲,李旦明白那粗重刑杖對他將是毀滅性的摧殘。他膝行了一步,似想求情,卻又怕惹怒了母親讓兒子遭受更重的責罰,眼眶一酸幾乎滴下淚來。
倒是神皇先笑起來:“你不用怕成這樣,誰的兒子誰管教,你領他回去教訓吧,朕這裡還忙得很。”李旦長出一口氣,他知道母親必然今日心情不錯,才肯輕易饒得李成器一命,渾身虛脫地向母親叩首:“臣謝太后聖恩!”又向李成器呵斥道:“還不快謝太后。”李成器被父親焦灼關切的目光一逼,終於無力再抵抗,也哽咽著叩下頭去。
就在李旦以為母親難得網開一面時,神皇向那名叫韋團兒的宮女道:“團兒,你跟隨皇帝去,看太子誠心悔過了,再來回朕。”
待李旦引著李成器出去,神皇也扶著薛懷義起身道:“這般炎熱天氣,阿師隨朕去行船。”幾個王妃忙笑著稱好,薛懷義全不顧眾人在旁,低頭去嗅神皇頸間的幽香,笑著不知說了句什麼,神皇卻也不以為忤只微微一笑。
來俊臣走在最後,李成器方才脫下的冠簪正放在殿心,他嘴角勾起一絲邪魅的冷笑,暗道:真把自己當太子了,靴子肆無忌憚地踏在了那犀角簪上。
這一踏本是無聲無息的,他前面的上官婉兒卻意外地回過頭來,一雙剪水秋瞳在來俊臣面上浮光掠影般滑過,口角含笑,似是致意,又緩緩轉過頭去。來俊臣笑著想,這個站在神皇身後躲躲閃閃始終帶著一成不能變笑容的溫婉少女,才是朝中唯一可以抗衡太平公主的人。
李旦帶著李成器出了仙居殿,腳步停了一刻,對身邊跟隨的內侍道:“你去崇福殿,把太宗傳下的那把戒尺請來。”儘管目光刻意迴避了兒子,李旦仍是明顯地感到李成器的肩膀縮了一下。李旦落寞陰鬱地望著遠方一片碧水上的樓船緩緩滑動,他的容貌在神皇四個兒子中最為清俊,此時白衣當風頗見落拓風姿。宮女韋團兒心中忽然一動,走上前取出袖中紈扇,輕輕為李旦打扇,抬手間袖子滑到肘間,便露出一段雪白豐腴的臂膀,纏在腕上的香囊左右晃動。
李旦鼻中嗅到她身上濃濃的鳳髓香,忙向旁避讓一步,韋團兒掩口嗤笑道:“太后去得遠了,宅家怕什麼?”李旦苦笑道:“不敢勞動夫人揮肘。”韋團兒笑道:“哎呀,奴奴只是太后身邊一個小婢,離夫人還差得遠呢。宅家今日只繫條絛兒,倒是比那沉甸甸的金帶輕便好看。”她伸出手指去撥李旦系在腰間的絲絛,李旦對母親身邊的女官宮女都避之不及,被她一碰,只如被蠍子蜇了下一般,卻也不敢刻意躲避,只好僵立不動。韋團兒又自言自語道:“光禿禿的一條帶子也不好,還得有個囊兒點綴。”她說著將自己臂上的蜀錦織金香囊摘下,替李旦系在絲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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