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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怕觸怒殺人者興奮不已的神經。只有災難來臨時人才格外明白生存的重要,與活著相比,信念,法典,倫理,道義都變得無足輕重。太后是有意讓天下官員都抖抖索索地為活著奔忙。
自然也有人反對,反對告密銅箱的大臣分或被周興來俊臣等人構陷入獄,或被罷官流徙。像宋守節這樣官位不顯年齡又大的清寒老臣,大約來俊臣也是覺得他不值得一殺,罷官了事而已。
李成器將宋守節請進了殿,他細白的手指輕輕抓住自己腰間垂下的魚袋,那裡邊是象徵他身份的玉魚符。這玉做的魚符舉朝只有一枚,太子可以用它向皇帝上疏,無論正確與否,皇帝必須接見。自從他配上這塊玉,它就成了一樣最平常不過的擺設,猶如他這個可有可無、躲躲閃閃的太子——可是他的老師要走了。
李成器輕輕一咬下唇,遲疑道:“先生……如果孤求見太后,孤和太后求情……”
宋守節微笑著搖頭道:“殿下不必為臣做什麼。臣來見殿下,因為畢竟師生一場,臣不願不辭而別,讓殿下牽念。臣走後,自有人接替臣為殿下上課,還望殿下以修己治學為念,好生讀書,臣便在草野之中,也感戴殿下的恩德。”
他跪在地上,和薛崇簡一般高,望著那大眼睛黑白分明的孩子,忍不住心中愛憐,輕撫著他的肩笑道:“這老頭兒以後不會再打你啦!以前是老師對不住你,不過小郎君再記我一句話好不好?這話是你們的太翁太宗皇帝說的:‘土城竹馬,童兒樂也;金翠羅紈,婦人樂也;貿遷有無,商賈樂也;高官厚秩,士大夫樂也;戰無前敵,將帥樂也;四海寧一,帝王樂也。’你們身上都有太宗皇帝的血脈,大唐中興的擔子在你們身上,你們千萬不可荒廢了好年華。”
他從未這樣和顏悅色跟薛崇簡說過話,薛崇簡聽得似懂非懂,有些異樣地抬頭去看李成器,卻見李成器低垂的眼瞼上有一線水光閃耀,就如清晨冰稜下垂著的水滴一般,將落不落。
薛崇簡看看錶哥,又看看這滿臉皺紋的老人,忽然鼓起腮幫子深吸一口氣,跑到桌案上,拿起李成器的壓字畫用的紫檀鎮尺,又蹬蹬蹬跑下來,遞給宋守節道:“那天是我惹你生氣了,你要是還生氣,就打我吧!我不喊了,也不罵你了,你別走,你走了表哥會難過!”
宋守節心下一酸,眼眶險些湧出淚來,卻只是輕輕撫摸薛崇簡雪團兒一般的小臉,微笑道:“老師不生氣,老師真的沒生你的氣。”他該如何對他們訴說,這東宮外的天地有多大,東宮外的罡風,吹在肌膚上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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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雙闕連甍垂鳳翼(上) 。。。
李成器又被夢中的一聲巨響驚醒,他怔忡地揉著眼睛,望著低垂的絲繡帳帷,不知那聲音來自現實亦或是他的夢魘。
他輕輕嗅了嗅,辨別帳幔之中的各色香氣:玉簟下是柔滑的錦衾,散發出鬱金香獨有的微帶辛辣的香氣;清涼瑟瑟石枕中傳出悠然的安息香,他近日總是失眠,太醫便讓他把安息香藏在枕腹中;花葉纏繞的菊花金香球掛在帳角,一點微弱的紅光在其中明滅閃動,淡薄的瑞龍腦香暗示著這最後一點微光也即將熄滅。
他輕輕地坐起身來,長久地望著那黯淡的細小火苗。他又在半夜驚醒,太醫們的方子幫不了他,因為他們都無法阻止乾元殿的轟然倒塌。
他撩開紗帳,穿上木屐,緩步走到寢閣門前,拉開門,一眼就可望到那一簇輝煌的燈火,那燈火可接天幕,星辰明月似也在它的巍峨高聳下黯然失色。那是白馬寺的主持薛懷義為太后——不,自四月上尊號後,現在應該稱聖母神皇了——修建的明堂。
三月,魏王武承嗣與梁王武三思出資,令千餘名工匠晝夜施工拆毀了洛陽宮雄壯華麗的正殿乾元殿。太后宮眷和皇帝李旦搬出洛陽宮,住進了上陽宮,只將太子李成器留在東宮。
那些日子他總是聽到隱約的石塊落地的聲音,在他睡夢中傳來,在老師琅琅講課的聲音中傳來,真實或臆想出的叮叮咚咚的敲擊聲,冷冰冰地告訴宮中的每一人,大唐的根基正在一點點被敲碎。直到一天半夜,一聲沉悶的巨響將他驚醒,他赤著腳跑下床來,推開窗子,看到西南方在燈火下一片塵土飛揚,十一年來他抬頭即可見的、巨闕連甍的洛陽宮正殿乾元殿一夜之間不復存在。
李成器身著單薄的潔白中衣,赤足在仲春清寒的夜晚呆立了很久。從此後他總是有些失眠,常常在睡夢中聽到宮闕倒塌的巨響,可是推開窗子,看見的是漸漸聳立而起、巍峨宏偉遠勝乾元殿的明堂。太后說了,修建明堂是當年天皇想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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