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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得知母親罹難,五王宅中一片哭聲。許是李成器在父親那裡已經歷了最痛之時,又兩夜未眠,身心疲乏到了極處,心中反有些混沌。他回到房中將向皇帝請罪的表文寫好,又將從父親那裡帶出來的一塊白絹疊好放入懷中,便躺到床上閉目靜候。他並不指望昨夜之事能瞞過皇帝,該來的總歸會來,薛崇簡說得對,擔憂有什麼用?上天也從不會因人的將恐將懼而多一分的慈悲。
他未睡到一個時辰,就聽見二弟李成義在門外顫聲道:“大哥,宮中來人了,至尊傳大哥即刻進宮。”李成器原本睡得不沉,立刻驚醒過來,愣了一愣,對婢女吩咐:“更衣。”那婢女從熏籠上拿起一件素色袍服,替他著上,這婢女是劉妃使出來的,總記得這條。燻熱的衣裳貼上身子,一股帶著香氣的燥熱透入胸懷,便如同被人輕輕擁抱。李成器按了按胸口,悽然一笑,點頭道:“開門吧。”又拿過那封罪疏放進懷中。
李成義和李隆基雙目紅腫進來,李隆基在李成器足邊跪下道:“大哥,我同你一起去。若是能面見至尊,說不定還能探知母親下落,那時候你我請你身代,總還有一線生機。”李成器輕輕在他肩頭拍了拍道:“見到宅家我自會說,你在家,弟弟們總還有依靠。”他又握住成義的手道:“遇到事情,便聽三郎的。”成義哽咽著點點頭。
李成器見那婢女拿來郡王遠遊冠,搖頭道:“我是罪人,理當蔽衣科頭,用木簪,選一頂小些的幞頭吧。”那婢女替李成器將頭髮細細結成髻子,在鏡中看到這少年鬢如墨染,面如玉琢,俊秀得如詩如畫,一雙眸子卻是黯淡全無生氣,心中一痛:大王才十八歲。她淌下淚來道:“娘娘與大王都是菩薩心腸,神天保佑,你們都不會有事的。”李成器淡淡一笑,握了握她的手道:“借你吉言。”
他出得門來,吩咐備馬,那宮中來使卻躬身道:“至尊已吩咐為殿下備了車。”李成器心中一涼,聲音不由發顫:“是檻車?”那內侍倒笑起來:“殿下想岔了,是至尊怕殿下冬日裡騎馬受風,讓預備了一輛暖和牛車。”李成器微鬆了口氣,便又跪倒,向北面叩拜道:“臣謝陛下天恩。”
牛車踏著不疾不徐的步子,穿過一條條街巷。車中只李成器一人,他輕輕揭開垂帷向外眺望,竟驚奇地發現許多黎民百姓臉上也都帶著厭煩苦惱之色。他猜度著他們的心事,那賣菜蔬的大概是厭惡著天氣寒冷,耽誤了生意;那提著幾包藥從藥鋪出來的少年,眉間頗有憂色,想是家中有親人抱恙;那賣炭老翁的牛車,一隻輪子滑入了溝渠,幾次使力都拖不出,急得只是鞭打那老牛,那老牛發出委屈的哞哞聲。原來這便是眾生受苦的凡塵俗世,或苦飢寒,或悲生離,或憎死別,或怨愛不可得,或恨理不可伸,他又有什麼資格自怨自艾?也許只有當死亡到來的那一刻,這苦楚才能真正解脫,想到母親,他頭一次覺得死並不如何可怖。
牛車經過尚善坊時,他遠遠便看見幾株紅梅妖嬈出牆外,一股酸楚驟然湧上,還有是不捨的,不捨那少年在冰天雪地中金鞭遙指,笑道:“這是我家,你來玩兒!”李成器心中一陣難以壓制的焦灼,猛得抓住車窗道:“等等!”宮使忙讓車停下,俯身道:“殿下?”李成器向那片銀樓玉闕凝望片刻,狠狠透了口氣,壓制住眼中酸意,將垂帷放下道:“沒事,走吧。”
耳旁市井喧鬧之聲漸漸止息,只剩牛馬踏著地面的嘚嘚聲,當是已經臨近皇宮,李成器可以望見按巍峨則天門,與聳入天際的永珍神宮。在他的眺望中,車子臨近一道城門,他抬起頭,看見高高的青磚城闕上方的巨大石匾,鑿著“麗景門”三個大字。車子進入皇城後,在一道橫亙在宮城牆與皇城牆中的夾城裡逶迤前行,奇的是路上竟然空無一人,連皇宮中最司空見慣的內侍也沒有,牆垣邊幾叢白色草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只幾隻麻雀在草叢中用爪子扒拉著什麼,咕咕鳴叫聲中愈顯得這一帶清冷落寞。李成器心中隱隱不安,即便是從洛陽宮到上陽宮,他也不曾走過這條路,忍不住問道:“至尊可是在上陽宮?”那宮使在馬上回頭一笑道:“奴婢是奉旨送殿下,殿下放心就是。”
牛車拐了個彎終於停下,那宮使下馬替李成器開啟車門道:“前面不許行車走嗎,殿下請下來吧。”李成器跳下車來,整個人便已呆住,數百名金吾羽林執戟挺立,在城垣的盡頭,是一扇通身漆黑的木門,門上匾額卻是三個大大的金字,那飛揚的筆意可以看出是御筆,冬日陽光雖然不強,李成器仍是被那金光刺痛了雙目:推事院。
那宮使見這一路都淡雅從容的少年皇孫,片刻間就嚇得面上變了顏色,心下不覺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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