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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房子萬幸沒有著起明火,但是灰黑色的煙霧瀰漫,看起來似乎是誰家的舊煤爐子沒填好,或者炭火盆兒翻了,燒著了衣物,煙塵與一氧化碳毒氣一齊溢位。
程宇用肩膀撞侯大爺的小屋屋門。
撞了好多下撞不開,又用腳踹鎖,才給踹開。
屋內煙霧瀰漫,侯大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起來就像睡著了。
他的小黃貓臥在床腿兒的犄角,肉團似的蜷縮著,悄無聲息。
貓都掛了,何況人呢。
附近的消防車開了來,但是拐不進小衚衕,只能停在街邊兒待命。
救護車堵在衚衕當間兒,穿白大褂的急救大夫提著藥箱匆匆踏進門檻兒。
程宇從大院兒裡跑出來,甩開那一群圍著他唧唧呱呱的人,一頭扎進牆角,慢慢地蹲下去,把臉埋進膝蓋。
羅戰一直到下午五點才醒,嘰哩咕嚕從桌子上滾下來,歪著脖子,蜷著一條腿,睡得沒個正經人形兒。
麻團兒武說:“戰哥,那條子早上給你打電話來著。”
羅戰睜開宿醉通紅的眼:“早上?早上給我電話,你他孃的現在才告訴我?!”
麻團兒武也挺有理的:“戰哥你睡得香著呢,我沒捨得叫你啊。”
羅戰開著車,正遇上下班兒時間全城大堵車,車子在平安大街上半個小時都沒移出五百米。他急得把車趴在腳踏車道上了,一路飛跑過來,滿嘴冒白氣兒。
折騰了一整天,大雜院兒的煙塵已經基本散去,幾戶平房被消防水龍頭狠狠地刷了一遍,屋頂的瓦片禁不住水流衝擊,砸下來一些碎瓦,洗衣盆兒在院子當間兒飄著。
羅戰摟著程大媽安慰:“大媽,大媽您沒事兒吧?這到底是怎麼啦?!”
程大媽嗚嗚嗚地拿袖口抹眼淚兒。
羅戰在牆旮旯找見程宇,程宇從膝蓋裡抬起頭,兩眼洇出暗紅色深重的血絲,疲憊而憔悴,一看就一宿沒睡。
程宇說:“侯大爺沒了,昨兒晚上沒的。”
羅戰:“……”
程宇說:“昨兒晚上我不在,我他媽的就在值班室裡蹲著抽菸來著。”
羅戰:“程宇……”
程宇說:“你看吧,我這片兒警當的,是不是特沒用,特讓人糟心?”
羅戰摟著人勸:“沒有,不是,程宇……”
程宇說:“可是我身邊兒的人需要我的時候,我永遠都不在……我整天穿個警服,我還二級警司呢,我還一槓兩星兒呢,我們所裡的小警員肩膀上都是光板兒,沒有槓兒的……我都不知道我整天都在忙什麼呢我,瞎混呢我!……”
程宇的下巴擱在羅戰肩上,表情痛苦極了。
羅戰的心就跟被針紮了似的,最見不得程宇受打擊的樣兒。他伸出兩隻手,捧住程宇憔悴的臉,用指腹揉著安慰,最後把程宇整個腦袋抱在懷裡。
“對不起啊程宇,都是我不好,昨兒是我犯渾來著,是我的錯,我混蛋了我!程宇,你別太難過,別這樣兒……”
二環裡的衚衕老城區煤改電以後,深秋有時候暖氣來得特晚,一層的小平房裡冷,上了年紀的人就仍然維持著燒煤爐子的習慣。
大約是走煙的管道堵了,或者是大風吹進了煙囪,造成煤氣逆流入室。
羅戰心裡挺內疚的。昨兒個他如果睡在大雜院兒裡,他一般熬夜看碟到兩三點才睡,或許能及時發現險情,或許侯大爺就不會有事兒。
他更後悔的是昨兒跟程宇兜頭蓋臉發了一通脾氣,自個兒有嘛道理呢?還忒麼的挺自以為是的!程宇每天十幾個小時上班兒多辛苦啊,還有家人要照顧,壓力多大啊,自己這是幹嘛呢,不能給人家分憂解難還淨瞎添亂了,關鍵時候一點兒也指望不上你羅戰啊!
程宇需要他的時候,他竟然就不在!什麼玩意兒啊!
救火車開走了,救護車還在等待家屬。
天快黑下來,羅戰才看到那位穿名牌風衣的男人開著車過來,戴著茶色墨鏡,夾著手包。
名牌男鑽進屋裡,默不作聲地肅立,端詳了一會兒,又出來了。
名牌男跟白大褂說:“醫生同志,您看,要不然麻煩您幫我把人拉醫院去?”
白大褂說:“拉醫院去幹嘛?你們家老爺子已經過世了,我們這是急救車,你現在應該聯絡太平間、殯儀館什麼的,辦理後事吧……”
名牌男:“我這,這七點鐘還要見個客戶嘛,我現在沒時間聯絡這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