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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十九
安平的身體過去虧損太多,一直有些這樣那樣的小毛病。往常他跟在齊榮釗身邊,每年都會在羅聖乾家的私人醫院做一次健康體檢。這三年他獨自在外面,生病都是能拖則拖,儘量不進醫院,更別提體檢了。齊榮釗沒眼色地把還是新郎官的羅聖乾抓來,也是想借機給安平做一次全科身體檢查。畢竟他們已經訂婚,接下來就是結婚生寶寶,勢必要把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才行。
別墅中原本就有家庭診所,只是配置不夠完善。羅聖乾隨身帶來些必用的小型器械,齊榮釗也提前派人採買了不少儀器。大型裝置的檢查專案,只要採好樣本送到附近的醫院做就可以。幾番置辦下來,診所勉強可以充當小型的保健醫院了。
確定下明天體檢,晚上安平很早就回房休息。齊榮釗也難得地沒有折騰他。但早上起來,安平還是睡眠不足。頭沈的發懵,情緒焦躁,不停在房間來回走動。
體檢的房間全密閉,連窗子都被臨時鎖死了。羅聖乾是唯一的檢查人,絕對不會有洩密的風險。但即便如此,要在別人面前裸露身體的事實,仍舊讓安平痛苦的如在油鍋裡煎熬。
從懂事起就是這樣。體檢、打針、洗澡、運動,所有會與展露身體產生聯絡的事,都會逼得他如臨深淵。升高中時有個同學跟他開玩笑,說中考體檢參照軍檢改革,檢查是要脫光衣服。他嚇得魂不附體,回到家便吐得天昏地暗。
安平困獸一樣在房裡兜圈子,掛鍾一格一格逼近九點,他真想幹脆從樓上跳下去逃走。
這次怕的似乎比以往都厲害。也許是因為三年前的流產手術吧。
在陌生人面前大張開雙腿,讓手術鉗伸進自己體內,把已經成型的胎兒拉出來。結果這一切都被人錄下來,還害得寶寶死無全屍。
身體瞬時又像被埋在冰窟裡,冰冷刺骨。安平把手塞在嘴邊撕咬。大腦裡的嗡鳴還是無法減輕,針扎一樣疼。
他沒有辦法,只得忍耐著從書櫃裡翻出自己帶過來的幾本畫冊,又找出一本素描簿。焦躁煩亂的時候他習慣隨手塗畫幾筆,只要能沈下心進入到繪畫的世界,多少都能平靜一些。
安平拉開筆袋找自己慣用的那隻炭筆,翻揀中手指碰到一隻光滑的環狀物體。他狐疑地把筆袋拿到眼前,在看清那物體的形狀後,登時如木雕般愣住了。
那是隻棕黃色的檀香木指環,很恬淡地沈睡在一堆畫筆的縫隙中。不聲張不耀眼,新月般靜柔的光澤,很容易讓人忽略掉它的存在。
無名指上璀璨絢麗的鑽戒亮的閃眼。安平把雕琢精細的鑽石轉到手心裡,小心翼翼拿出那隻檀香指環。
這是裴宿恆想要送給他的禮物。不,確切地說是定情信物。
自從來到這個遙遠的南半球國度,他的身體和思想都齊榮釗強橫地霸佔住,每天都有不同的情緒激烈爆發,很少有空閒去想其他的人其他的事。偶爾想起,與裴宿恆相處的那幾個月,也如蒙了一層迷霧,變得飄渺虛幻無法靠近。
他以為自己已經淡忘了。與那個青年相關的一切,從此便化作流雲漸飄漸遠。但現在,把這枚指環捧在手心,那些過往竟像3D電影般,清晰又立體地跳到了眼前。
他記得那青年笑起來很可人,秀靜乖順地像個小姑娘,連說話都是笑眯眯的。可他看著和氣脾氣卻倔得很,不言不語地什麼事都扭到他自己的性子上去。
他把這指環硬塞給安平,安平不要他便在門口坐到半夜,天矇矇亮時才抽著鼻子耷拉著腦袋離開。後來,安平趴在地上,找了一兩個小時,才把滾進牆縫裡的指環摳出來。
真是個叫人又歡喜又頭疼的孩子。
也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跟父親的關係有沒有緩和?學業順不順利?剛過來時,一有閒暇便會想他,有時實在忍不住,心驚膽戰地撥他的電話,卻總撥不出去。
他是不是也想過自己呢?還是說,早就已經忘記了,比自己更徹底更快速地忘記了?
應該是後者吧,一通電話一個簡訊都沒有,二十出頭的小年輕,哪能指望他們會時時去回想一個微不足道的過客。
思念和回憶是歲月的賞賜給年長者的甜點,並不適合年輕人的口味。
安平嘆口氣,略作猶豫,摘下鑽戒,把檀香指環套上去。畢竟是他的一份心意,試戴一回,算是了了他的一份心願吧。
指環輕巧地卡在無名指根部,尺寸竟也是分毫不差。
安平百感交集,看著指環出神。
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