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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點星辰在艾琳的眼眸中綻放成了璀璨煙花,映得她整張面孔都閃爍了光華。兜兜轉轉地說了這半天話,她終於等到了這最關鍵的一句。這人可真是不好辦哪!她竟然要花這麼多的心思,只為了誘他索要自己的電話號碼。話都說到這般程度了,她想,明天他總不會再次突然消失了吧。
她不奢望他能像一位紳士一樣開著汽車到自家門前等待,他只要肯安安穩穩地等在飯店房間裡,她就心滿意足了。
露生和艾琳在咖啡館內相對著坐了幾個小時,雙方因為都各有心事,所以話講得吃力,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投石問路。艾琳尤其煞費苦心,因為深深領教了密斯特白那一項說走就走的絕技。她不能拿根繩子把露生捆回家裡去,所以只好施展魅力,想用無形的鐵索將他五花大綁。
可是露生顯然是對她沒什麼愛意,壞自然是不壞的——要真是壞還好了,也好讓她早早死心。
於是艾琳想,這人就壞在“不壞”上了。
兩人在咖啡館內把話說了個山窮水盡,又換了一家番菜館子,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餐,然後頗友好地分了手。露生站在路邊,目送艾琳乘坐洋車離去,心緒亂紛紛的,吵吵嚷嚷的只有兩個字:不忍。
很好的一個姑娘,正美的模樣,正盛的年華。露生這樣的不浪漫,但也願意把她比作一朵無憂花。滿樹才的確是他的仇人,可這姑娘害著他什麼了?她對他好,難道還好出錯來了?
露生不能昧著良心說話,可是除非搭上艾琳這一條線,否則他便沒有機會走到滿樹才的跟前。他太想殺掉那個老傢伙了,而且要驚天動地地殺,甚至同歸於盡也沒關係。為什麼?說不好,也許不止是因為仇恨。他既是要復仇,也是要證明。
他要證明給龍相看。他想自己若是死在這一場復仇中,那麼龍相再瘋癲再渾蛋,也該有一點點的後悔了,也該有一點點的恍然大悟了。
從街上收回目光,露生沿著街邊往飯店走。在他正前方,有個上了年紀的婦人牽了個矮墩墩的小男孩。那婦人有個端莊潔淨的背影,花白的頭髮在腦後綰成了個一絲不苟的小圓髻。露生望著這個背影,心裡忽然想起了陳媽。
然後這天下午他跑去郵局,給陳媽匯去了一千元錢。他知道陳媽的日子過得一直不錯,丈夫和兒子都是可依靠的,不至於要等著自己這一千元錢過日子。他只是想給陳媽報個信——龍家應該也知曉了自己與龍相的決裂,而自己一去不復返,旁人不在乎,可是陳媽,他想,應該是會惦念自己的。
今年匯些錢去,明年再匯一些——如果有明年的話。
翌日傍晚,一輛墨綠色的流線型跑車停在國民飯店門口,車中的艾琳等出了露生。
墨綠色的跑車把艾琳和露生載進了租界區。露生隨著艾琳下了汽車,發現自己面前是一幢西班牙式的二層小洋樓。底樓的門窗都是大開著的,晚風拂過花叢,似有似無地從房中穿堂而過。有青年的男女跑出來迎接了艾琳,露生饒有興味地旁觀著,甚至忘了自己也是賓客中的一員。
他忘了,艾琳可沒忘。她按捺著得意,把露生介紹給了面前諸人。露生放眼一瞧,立刻發現有幾位青年神色不對。方才還對艾琳眉開眼笑的,現在忽然變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幾道目光像刀子似的將他從頭到腳颳了幾刮,有個聲音響了起來,“白先生是初到天津?”
露生覓聲望去,發現那是一位挺俊秀的青年。對著青年一點頭,他低聲答道:“是的。”
青年又問:“那請問白先生目前是在哪裡高就哇?”
艾琳怕露生受窘,立刻搶著答道:“他原來是龍——”
話到這裡戛然而止,因為露生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艾琳下意識地閉了嘴,露生接著她的話頭補全了回答,“我剛到天津,還沒有職業。”
眾人靜了一瞬,不是因為他無家無業無來歷,是因為他竟敢阻攔艾琳說話,而艾琳竟也沒有勃然大怒。
一瞬過後,有人向露生伸出了手,笑道:“歡迎加入我們這個小團體。”
露生和這一位握了握手,同時確定自己和這個團體氣味不投——本來應該是投的,如果他一直是帥府少爺的話。不投沒關係,看看熱鬧也很好。不知道龍相那個渾蛋學會這些開舞會、喝咖啡的摩登招數沒有,反正他想丫丫肯定是玩不慣這些的。丫丫在這方面真是不行,怎麼想都是上不得檯面。可是上不得檯面也一樣沒關係,因為她是丫丫啊。
恍惚著邁步走入樓內,他強把心神拉回了眼前世界。從艾琳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