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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丫起身走到他面前,一邊喃喃計算一邊從他手裡拿錢,“荷花說一磅毛線是兩塊五,一條褲子要一磅半,兩條褲子就是三磅,三個兩塊五是……是七塊五,我拿七塊五。”
露生抓過丫丫的手,把銀元直接往她手裡一拍,“別算了,都給你,多出的錢你多買些毛線,給自己也織一條。”
丫丫接了錢,興致更高了,臉紅紅地告訴露生:“那咱們明天就上街去買毛線,帶上少爺。”
露生微笑著點頭,心裡有點糊塗。丫丫明顯是很怕龍相,可是有了好事,她像個小姐姐一樣,也絕忘不了龍相。似乎是不為別的,只為了能讓龍相高興。此刻把那十幾枚銀元收好了,她照例還是不走,也不出聲聒噪,取來了自己的繡花繃子、針線笸籮,她和露生隔著一道簾子,一個繡花一個讀書。繡花的繡得安安然然;讀書的卻是有點坐立不安——好幾個月了,露生一直靜不下心。也許因為他實在是長得夠大了,憋了一身的力量與滿懷的心術,然而他的天地就只有這一處小院小房,練套拳腳都容易傷及過路人。
面如沉水,心有困獸,露生一言不發地混到了傍晚時分。
及至開過了晚飯,露生雙手叉腰站在院子裡,仰起頭看墨藍天幕上的碎星星。
龍相回來了,一如既往地,他不記仇,進了院子就往露生身上撲,又喊丫丫出來預備自己的洗腳水。露生伸手一推他,沒給他好臉色,“狗脾氣,又不恨我了?”
龍相理直氣壯地反問:“打你幾下都不行了?”
露生抬手一胡嚕他的腦袋,“我不能總慣著你,再有下次,我掰了你的角!”
話音落下,丫丫從東廂房裡跑了出來,左手摁著右手食指,她對著兩個人齜牙咧嘴地笑,“我真笨,納鞋底子,把手紮了。”
龍相立刻扯起了她的右手,看清了手指肚上的鮮血珠子之後,他把那根手指噙住了吮了吮,同時含糊不清地罵道:“笨得要死,豬!”
丫丫沒心沒肺地只是笑,又向龍相解釋道:“不疼,一點兒也不疼。”
露生攥住丫丫的右腕向外一扯,“好端端的,納什麼鞋底子?”然後又輕輕一拍龍相的後腦勺,“你啊,見了什麼都往嘴裡塞。你讓丫丫去把手洗洗,今天晚上我伺候你。”
龍相沒意見,丫丫更沒意見。
於是,半個小時之後,龍相已經露胳膊露腿地坐在了臥室床邊,丫丫在一旁靠牆站著,用一條舊手帕包紮了食指。露生把熱水端了進來,蹲到床旁給龍相脫了鞋襪,試著水溫讓他趕緊洗腳。
龍相的興致很高,侃侃地講述他下午如何跑到城內軍營裡騎了馬打了槍。他正在變聲,嗓音很不穩定,說著說著便要沙啞成驢叫。丫丫強忍著不笑出聲,露生則是被他吵得頭暈,一邊給他洗腳丫,一邊抬頭告訴他:“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
龍相抬起一隻水淋淋的赤腳,照著露生的臉面便是一蹬,“就說!”
這一蹬很輕,是純粹的鬧著玩。露生險些被他把洗腳水蹭進嘴裡去,所以登時閉嚴了嘴。而龍相興致勃勃地又道:“露生,徐叔叔說我是將門虎子,很有天賦呢。”
露生低下頭,怕他再對自己耍腳丫子,“什麼天賦?撒野發瘋的天賦啊?”
“放屁!你看不起我!明天你跟我去營裡,我打個靶子給你看。我不用練,一甩槍就是百發百中,我是天生的神槍手!不過總打靶子也沒什麼意思,要是能有一支隊伍歸我管就好了。我想打場真正的仗,那多威風!有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什麼什麼在帳子裡,什麼什麼千里之外。”
丫丫忍不住插嘴,“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露生用毛巾擦了擦龍相的赤腳,然後握著毛巾起身說道:“看你這點兒學問,還不如丫丫,上床睡你的覺吧。”
龍相不在乎,抬了腳往床裡滾,一邊滾一邊嚷道:“露生別走,再給我講個故事,要個新的,好的!”
露生端起水盆向外走,“等著!”
這一天的夜晚,一如先前無數個夜晚一樣,直到天黑得透透的了,正房臥室裡才滅了燈。滅燈之前,露生坐在床邊,一板一眼地給龍相和丫丫讀一篇小說。丫丫規規矩矩地抱著膝蓋坐在床尾,龍相躺在床上,腦袋枕著露生的大腿,腳丫子蹬著丫丫的小腿。四周很靜,只有露生的聲音在朗朗地響。
讀著讀著,到了滑稽的情節,龍相和丫丫一起笑了。再讀片刻,到了戀愛的情節,丫丫沉默了,龍相卻是忽然一蹬腿,“嗨!這男的廢話太多了,直接幹了她不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