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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指著請上貼的夏、春、秋、冬四幅山水日曆畫說:“還是七九年的,都這麼多年了。畫的主人的名字都沒人知道了。”我說:“怎麼就知道是大陸人,說不定是臺灣香港人。”魏力指一處圈了的日期的小字說:“打電話作的記號,簡體字。”我湊近看了是“上海長途,三分鐘”幾個字,於是說:“將來有人修留學生史,這就是文物了。”
學校附近實在找不到便宜點的思文才答應搬去的,搬去之前還抱怨我不肯耐心點好好找。我問她怎麼學校附近房子就貴了這麼多,她說:“這是夏天,到冬天你就知道了,這麼深的雪,”說著在膝蓋上劃一下,“這麼大的風,”說著晃一晃身子,“人都會吹跑去。去年我從教室到宿舍,都是彎了腰退著走回去的。”我問她學校有沒有小套間租,她說:“有的,一室一廳,五百塊一個月你住不住?”我一吐舌子說:“別嚇我,我膽子小。”她說:“文靜就自己一個人住了一套,她想得開。”我說:“跟她比,她活四十歲就算了,一年是一年。”她說:“學生總有有錢的,加拿大學生很多兩個人同居了租一套,到下個學期男朋友女朋友又換人了,不算奇怪。他們不象我們幾塊錢也算著要省。我們的留學生靠獎學金養了老婆孩子,還開輛破車,還有錢存到銀行去,外國學生沒人相信,都說難以想象。”我說:“中國人生存能力是強,窮慣了嘛!”
鮮水街到紐芬蘭大學要走半個小時,是凱塞琳開了小車為我們搬的家。凱塞琳是思文系裡的助理教授,思文叫她小老師。我看著她一點都不小,快四十歲了。偷偷問了思文才知道比我大不了兩歲。於是我也叫她小老師,她聽了一臉的高興。思文告訴我說:“小老師最善解人意,每次來看我都戴著我送給她的景泰藍手鐲,提著蠟染的手提袋。”我一看果然是的,偷偷的笑。凱塞琳一邊開車一邊問:“Are you talking about me?”我吃一驚,怎麼外國人也這麼善於察顏觀色。我用英語說:“你聽不懂中文,怎麼知道我們在談論你?”她說:“I know ”。我對思文說:“可見世界上人心都是相通的。”思文翻譯給她聽了,她連連點頭說:“I think so。”我又說:“在國內只以為西方人自行其是,看來並不是這樣。”說了要思文翻譯給她聽,思文說:“你講話也要看人看場合。”思文用了家鄉的口音講這句話,似乎這就可以隱匿得更深一些。幾口箱子和一些飲具分兩次運完的,第一次我抱一隻撿來的黑白電視機坐在前排,第二次後排塞滿了,思文就坐在我身上。小老師說:“Each time Gao has something on him。”樂得我和思文笑個不止。搬完了思文留她吃晚飯,她一口應了。又問能不能把她丈夫麥克也叫來。思文說:“Of course。”她馬上就打了電話。做菜的時候思文說:“外國人觀念和中國人不一樣,凱塞琳是美國加州大學畢業的博士,麥克是旅館烤麵包的,想不到吧?”我說:“那她丈夫還不是個出氣筒,怎麼活下來的?”思文說:“我看也挺好。”我趁機說:“要是中國人,這做丈夫的要倒血黴了,別在的陽世上做個什麼人了。”思文警惕地望我一眼說:“你這是說誰呢?”我說:“說那些得了勢的中國太太呢,當然你是例外。你不例外那還有誰例外!”說著麥克來了,提著一個巧克力蛋糕,凱塞琳把蛋糕提得高高地說:“Mike made it,Mike made it。”吃飯的時候麥克問我到加拿大這幾天什麼事情最感到新奇,我心裡想:“最新奇的就是你的後腦勺那根辨子,跟中國清代男人一樣。”又不知說了他會不會不高興,於是說:“最奇怪的是那麼大墓場就在市中心,總是給人一個提醒,不怕傷了每天來來往往的活人的心嗎?”思文譯給他們聽,他們一齊笑了。
他們去了我問思文:“這裡算不算貧民窟呢,這麼髒的地毯。”她說:“也許就算,誰知道呢。”我說:“有電爐、暖氣、熱水和冰箱,在中國也算好的了。”她說:“你又拿中國來打比,你現在站在加拿大土地上,你知道不?不知道多少人羨慕你嫉妒你,可你呢,身在福中不知福。要不怎麼大家都想往這裡跑,來了就不想走?”我說:“那得謝謝你,讓我跌到福窩裡了。”她說:“要換了別人的丈夫會這樣想,你心裡無動於衷。”我說:“電爐呢,暖氣呢,有了也就這回事,沒有什麼了不起。”她說:“沒有也就那回事,更沒有什麼了不起。當個總統皇帝,億萬富翁也就這回事,也不會長生不老,所以跟當個討飯的也一樣,埋到那墳場都是一樣,大家都公平了,對不?”說著微笑著望著我。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