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部分(第1/4 頁)
她艱難地問:“那你,你有什麼想法?”我說:“你倒想得好,世外桃源!在那些地方呆十年,中文報紙也看不到一張,中國人也看不見幾個,我倒成了什麼!中國話大概還能講幾句,中國字也還認得幾個,跟個文盲也差不多了。十年過去了也許就有了一筆錢,可這筆錢對一個文盲有什麼意義呢?人到底還是個人吧!人除了活得舒服還有點人的要求吧!”她說:“說來說去你還是要回去!”我低了頭說:“我算特別沒有出息的一個,我也不相信自己就能辦好一個餐館,也沒有那份熱情。不是那條蟲就不要勉強去吃那種菜。”她說:“今天算領教了你,好固執的人!我還打算要說服你呢。林思文和你分手,我總也想不通。怎麼可能呢,這麼好的一個人!到底還是有點實在的原因。對你這個人我是太,太──”
我搶上去說:“太失望了。”她馬上說:“失望已經不足已形容我的失望了。”我望了她笑,她說:“笑什麼笑,沒人跟你笑!一隻貓呢,到生死關頭也會下死命跳一下,你怎麼就不能下死命跳一下?人到底還是個人吧!我還是個女的呢,也不怕。不是為了自己的心,我已經坐享其成當個太太去了,什麼沒有?我跟了你,只希望你也學學那隻貓,到生死關頭也跳起來一下!就這麼沒個剛性,我看錯人了嗎?看你這麼固執我骨頭裡就恨,心裡就扯著痛!”我說:“誰要跳也得到他自己跳得起來的地方去跳,不是說誰想跳在哪裡都跳得起來的。我在這裡跳就等於往沼澤地裡跳,跳到裡面就陷住了,還跳什麼跳!”她說:“你迴避挑戰,你沒有勇氣,你不算個男子漢!”我說:“你這麼說呢,也對。”我突然跳起來,瘋子似地抓了她的雙肩,把她拉起來推過去頂在冰箱上,拼命地搖她的身子,嚷著:“怎麼就不能跟了我回去?跟你回南京也不行嗎?會委屈了你這一輩子嗎?”她閉了眼,任我去搖,眼角有淚滲了出來。我嘆一口氣,鬆開了她。
我退回去坐了。她摸了椅子慢慢地坐下去,忽地一笑說:“我知道了。”我說:“知道了就好。”她說:“我知道了。”我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望了她。她說:“我知道了,你是一個愛國者,不回去你心裡不安,以為自己背叛了誰,你拐彎抹角不敢說出來。”我說:“愛國者你是說對了,絕對是個鐵桿。這跟回去不回去沒有關係。揚振寧也算個鐵桿吧,他在北美活了一輩子。要說心裡不安呢,如果我真是個人物,如果真有誰需要我,如果真有點什麼需要我去承擔,我會不安的。可惜我又不是個人物,回去了還要佔一個位子,加重失業問題呢。我想回去只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是強者,我適應性差。寂寞我受不了,老闆瞪一眼受不了,每天做自己不願做的事受不了,有錢人白人掛在嘴角那一點微笑受不了。我要逃走,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強者。”
她“哼”一聲說:“什麼強者,根本就是個弱者。”我點頭說:“是的,是的。”她手指點著我說:“你騙了我,你騙了我!我還以為你是個男子漢。”我吃一驚,說:“我怎麼就騙了你?”她看著我的神態,忍不住笑了說:“那天晚上!”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問:“哪天晚上?”她說:“救我的那天晚上,你把那個人打在地上。”她說著指一指地毯,“好有氣魄的。現在再拿點出來。什麼你都受不了,有天錢多過他們了,還不輪到你笑?男子漢能屈能伸,今天你再屈一下,我陪著你,把牙關咬得鐵緊去幹,幹!怕沒有伸那一天!”我說:“外面都是一些什麼人,你知道?誰也在把命拼出來,出頭輪得到我?做個夢呢,也要有個夢影子!”
她低了頭,說:“那就沒有希望了,沒有希望了。你把命拿出來拼一次不行嗎?”她突然站起撲過來,頭往我胸前一撞。我忙站起扶了她,她用頭頂了我的胸,雙手抓了我的胳膊,帶著哭聲說:“我好恨啊,你!我心裡好恨好恨啊!我真的不該認識了你,心裡好慘好慘啊!”她又用頭不要命地一下一下撞我的胸,撞得我透不過氣來。又抓了我的頭髮把我一下一下往牆上碰,嚷著:“我心裡真的好恨好恨啊!”她踢我的腳,指甲用力掐我的胳膊,說:“我踢你,掐你,咬你,我才解了恨!”又一口咬了我的胸,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我忍了痛,手摸了她的頭說:“你踢,你掐,你咬,我不說什麼,這是應該的。”說著抱了她的頭就哭了起來。
她一把抱住我,伏在我肩頭,放聲痛哭,“孟浪,孟浪!”雙手摸索上來抱了我的頭。我也抱了她哭著,“小禾,小禾!”我們抱頭痛哭,又在淚水模糊中拼命用力地親吻,淚水流到了一起。她的手錶硌著我的面頰,硬硬的一塊,好痛,她用了那麼大的力氣。我吻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