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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滿身是雪的人。
母親看不清對方的面孔,可是從這和六年前向窗外跳出去時一模一樣的動作上,母親辨別出來人是誰,她情不自禁地驚呼道:
“啊!是你?!娟子她爹!”
沒等回答,母親全身象沒有了筋骨,癱瘓地靠在站在黑暗裡那人的懷裡。母親身上的溫暖,熔化了丈夫身上的冰雪。從她眼裡流下的熱淚,匯合著他身上的雪水,一塊流下來!
顯然,仁義更激動,好一會,他才很費力地說出:
“你,你們都還活著?!”
“活著。都活著!”她急忙回答。
“世道真、真變啦?!”
“變啦。真變啦!”
母親覺看有幾顆粗大的淚珠,沉重地打在臉腮上。仁義全身抖索著,在漸漸軟下去……
母親拉住他,趕忙讓他坐到炕上。點上燈後,她又是眼淚又是笑容,對還睡著的孩子叫道:
“秀子,德剛!快起來,你爹回來啦!”
秀子立刻爬起來,揉著眼睛,一見到父親,兩手緊抱住他的大手,狂喜地叫道:
“爹,爹!你可回來了!俺想你……”說著扭回身擦著眼睛。
仁義摸著女兒的頭髮,嘴唇動了動,用力地笑著說:
“秀子,爹回來了。別哭。看凍著……”說著拿過棉襖披在女兒身上。
母親閉著嘴,瞅著父女倆的悲喜感情,心裡有說不出的千頭萬緒。
德剛還在睡著。仁義兩手撐在他的枕頭兩端,俯著頭端詳兒子的臉好一會。母親走上來剛叫一聲:“德剛……”仁義立刻制止住她。他想多看看兒子的面容啊!
德剛已睜開大眼睛,看到在看他的人,他很驚訝,擦擦眼睛爬起來,向母親叫道:
“媽,這是誰呀?”
仁義一把抱起兒子,激動地說:
“德剛!不認得我了?不認得爹啦?!”':。。'
德剛抱著父親的脖子,看了好一會,才高興地說:“是你?爹,是你!你不象早先了,我想著你沒有鬍子呀!
媽也從來沒說爹有鬍子。”
“你記性真不差,我走你才四歲呀!唉,爹老了……”
母親苦楚地微笑一笑,對秀子說:
秀子,燒火吧,做飯你爹吃。”
…………
燈光下,母親坐在一旁,端詳著大口大口吃著飯的丈夫。他老了,真是老了。他的嘴唇上下蓄著雜亂的鬍鬚,突出的前額和眼角上刻滿深密的皺紋,裡面象是藏著無數的苦難和驚險。那雙本來發著倔強光芒的眼睛,添上許多倦困和呆滯成份。他的背有點駝,看起來還健壯。他穿得很襤褸,那飽經風霜粗糙的臉上,到處有著痛苦的痕跡,但卻沒有頹喪的表示。從他的動作上,發現不了一點遲鈍、衰弱的表示,依然是剛健有力的。
母親端詳著丈夫,想著他剛才說的這幾年在關外流浪、當伐木工、泥瓦匠的困苦生活,想著他一聽說王唯一被鬥後那種激動、興奮的表情,心想:“才四十幾歲的人哪!外貌變了,可他的心倒還是那末硬實……”她想笑,眼裡卻湧出淚水。她想哭,臉上卻顯出笑容。她太高興了,她是悲慟著高興啊!
母親剛從河裡洗完衣服回來,冰底下的水把她的兩手浸得透紅。她把衣服都晾在鐵條上後,在前襟上把手擦了擦,又靠在嘴上哈了哈,看看偏西的太陽,就走進屋去。
冬天的嚴寒雖然統治著大地,但也有它達不到的角落。午後的太陽,暖和和地照著,這個不大的四合院落,沒有一點風,充滿了陽光。屋簷底下掛著幾串金黃的包米穗,在閃閃發光。屋頂上的積雪在慢慢溶化,雪水順著茅草一滴滴掉下來,打擊著扣在牆根下的鐵水桶的底子,發出均勻的嘡嘡聲。
母親盤腿坐在院子裡的稻草蒲團上,在縫一雙用兔子皮當棉花的黑棉鞋。鞋已做好一隻,另一隻也只剩下幾針沒縫了。
丈夫的回來,使母親變得年青而愉快。在她臉上,時常泛起紅潤的光澤。那嘴唇兩旁的深細皺紋,時常現出雖然乾枯可是幸福的微笑。乾澀的眼裡也增加了水份。這不是純粹的因為她不再是沒有丈夫的妻子,生活的重擔他挑去了一部分,她可以少去上山下地的緣故,不,不是的。更重要的是她做妻子的多年為丈夫的命運擔憂的心被解放了。是她的丈夫已回到她的身邊,並且按照她的心願,他很快明白了只有跟著共產黨、八路軍走才有活路,毫不遲疑地參加到鬥爭裡去,和她和子女們走上一條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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