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部分(第3/4 頁)
有? ”
趙友海一搖頭:“還沒。”
劉改興說:“我看看去! ”
月果遞給他一件塑膠雨衣,他披上就鑽到滂沱大雨中去了,海海跟在後面。
雲層黑壓壓地懸在頭上。
2
房頂上面有無數馬蹄在敲擊。
雨幕很密,把站在東邊場面上的麥垛也淹沒了,嘩嘩的雨響,把其他聲音都壓下去,包括趙六子的呻吟。
屋裡光線昏暗,劉改芸倚著炕站立,目光滯澀,毫無表情,她不到四十歲,頭髮中已有了觸目驚心的銀絲,像月果一樣,她的五官至今沒有失去動人的風韻,只不過,悠悠歲月,使它們失去了鮮活。
她一雙被營生磨得粗糙而堅硬的手,重疊在一塊兒,壓在衣裳的下襟上。
偶爾一個慘白的閃電,描繪出她佈滿皺紋的臉龐,那是不該從樹上落下的一隻青果,不該刻上滄桑的痕跡。
“海他媽,我對不住你……”從炕上的一堆難以分辨顏色的鐵板似的被子下面,遊過趙六子乾枯的絮嘮。
劉改芸沒有動,也沒有聽見,趙六子的話說了千百次,彷彿在放錄音,而且跑了調。
對不住? 對不住又咋樣?
一點悽楚的慘笑,從她的嘴角漫開,佈滿了整個臉。
自從在那個叫人死去活來的夜晚,在大隊南面那個白茨圪旦裡,在那個溫隋脈脈的熱戀中失去不應該失去的一切以後,劉改芸完全麻木了。
她活下來,是為了孩子,不是為了自己更不是為了趙六子,而是為了那個“人”!
他走了,並非出於情願地走了,一晃過去了多少個春秋。
那會兒,她才多大,十八歲的劉改芸。
海海如今都二十出頭了。
他是她的生命她的世界她的中心。
自從海海降生,劉改芸才感到,這個人間有了她依戀的東西。
“海他媽,水,給我口水……”
劉改芸從土坯壘成的窯窯上面取下竹皮暖水壺,它已經空了。
劉改芸把它放下開始點火,天陰,煙囪不好好上煙,一團白色的濃煙嘭一聲從灶口躥出,撲在她臉上,劉改芸放下燒火棍,揉眼睛。
“海他媽……”趙六子的呻喚乾啞微弱,生命的火焰正在一寸一寸地收縮。
劉改芸點著火,往鍋裡舀水,把發潮的麥秸往灶膛裡填。活潑的火光落在她的臉上,使她呆板的臉上添了生氣。
今天,她本想打發海海去改興那邊,幫他收枸杞,不料天剛亮,趙六子就氣短心慌,臉色焦黃,樣子挺嚇人。
她沒讓海海走。
趙六子燒得厲害,劉改芸用冷毛巾溻在他的頭上,以降低體溫,趙六子渾濁乾枯的眼窩裡泛著感激的光波,他伸出枯柴似的手,去拿劉改芸的手,劉改芸木然地轉過臉去。他失望了,乾癟的嘴唇動了幾下,發出一聲嘆息。
趙友海用迷惘的目光看著母親,在他的記憶中,父母形同陌路畢人,從來沒看見媽媽給過父親一個微笑一個溫存。
他小學三年級那年冬天,大排幹工程上馬,在“學大寨、趕大寨,誓把山河重安排”的豪邁口號下,男女老少齊上陣,連城裡的機關幹部、學生娃娃,也都來到了長達幾百裡的排幹工地。
一九七五年的冬天,在海海的記憶中,格外寒冷,不幸。
姥爺、舅舅、父親都上了排幹。父親有工分,姥爺和舅舅都在盡義務,還得自帶伙食。
趙六子的體力並不好,他在村子裡放過羊,跟蘇鳳河趕過膠車,還在大隊的油房裡榨過油,在夥盤上做過豆腐。
他是那種樣樣都幹,樣樣稀鬆的人,嘴尖毛長,手懶嘴饞被稱為“灰菜旗杆”的角色。
他最喜歡搞運動,不論什麼運動他都以飽滿的熱忱投入,因為一搞運動,他就有了上躥下跳到處混飯吃的機會與藉口。
時至今日,他最成功最輝煌的歲月,就是一九六五年的“四清”
運動。
在那一年的運動中,趙六子的天賦得以充分發揮,信口開河,煽風點火,把工作隊搞得沒了方向。
水匯川是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人,當大隊書記,沒少批評他,並且也適當地給他點教訓。那個扛過槍的人不含糊他這個“毛牛肉”。
趙六子偷生產隊的羊殺了出去賣,叫水匯川發現了,硬是扣了他半年的工分才過關。
事情發生在一片饑荒的六十年代初。趙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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