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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到失言,當住大閨女多難聽,就朝劉改芸一齜牙,往下走。
碰上趙六子,他嘲笑著說:“哎呀,趙六子,馬布上打滾,你可成了紅人人,以後批鬥兄弟,手下留情呀! ”
不等趙六子發話,蘇鳳池又抖開山曲:
大黃糜子老鼠眼。
看你紅火有幾天
趙六子在他身後吼叫:“我日你祖宗,貧下中農斗的就是你……”
劉改芸提上籮頭,趕緊往下出溜,趙六子搭話上來:“改芸妹子,掏苦菜呀,用不用老哥幫一把? ”
劉改芸朝她啐了一口,頭也不回,從羊群裡穿過去,引得羊群大呼小叫:“咩咩! ”
趙六子哈哈大笑:“白泥牆上掛蘋果,大閨女口水敗心火! 改芸,不要走,多吐上幾口! ”
改芸又羞又氣,兩眼生淚。
她最瞧不起這個趙六子,聽方力元說,他住在趙六子家,還要替他擔水,侍候他的癱老孃,改芸怒氣攻心,又無可奈何。
“哎,你們工作隊,咋能看上這號灰人? ”她忿忿不平。
“人家積極靠攏工作組,又是徹頭徹尾的貧農,我們能把人家推開呀? ”大學生向她解釋。
“狗屁貧農! ”劉改芸不以為然,“聽我爹說,他家才是不折不扣的地主,他爹抽大煙硬把家抽敗了,趙六子討吃到了芨芨灘。”
“唉,那就對了,劃成分時,人家剛好成了一無所有的赤貧! ”
劉改芸仍然氣恨難消。
趙六子是隊裡出名的好吃懶做的人,嘴尖毛長:騷眉哄眼,隊上的大閨女小媳婦都遠遠躲著他。
劉改芸真為小方哥偏偏去他家“三同”深感遺憾和不平。
小方哥哥住到自己家多好呀,她不光不要他擔水,還要侍候他。
唉,都是白日做夢啊。
劉改芸從羊群中過去,到了沙窩下頭,趙六子還在哈哈大笑。
她繞過沙窩,到西邊的地裡去掏苦菜,這兒離大隊部更近,盼望能見到方力元。
大白亮天,小方哥哥是不敢跟她見面來的。水成波成了民辦教師,這會也在上課,劉改芸好孤單好苦悶呀。
改芸無精打采,有一下沒一下掏著,兩眼不住往大隊部看。
低頭一看,滿籮頭都是鹼蒿蒿,豬吃了非跑肚不行,改芸由不住失笑:“小方哥哥呀,叫你就把人磨死了。”
眼看晌午,她該回家了,隊長昨天就通知了,後晌,女人全都去薅草,她就沒工夫出來了,改芸提上籮頭,轉身往下走,忽然眼睛一亮,從大隊部飛出一個人,騎著腳踏車向西面跑去,上身的白襯衫亮得刺眼。
“小方哥哥! ”她差點喊出口。
那白襯衫,方力元說過,叫的確良,是人造絲織成的,又結實又好洗,城裡剛時興,農村人還沒見過。
“還有花花的,回去我買一件寄給你。”她的小方哥哥摟著她說。
“你知道我穿多大的呀? ”
“成天抱你,還能沒準頭! ”
改芸的心好甜,在他臉上款款捏著擰著,嘴唇輪流親他的眼睛。
“他幹甚去啦? ”
劉改芸視線裡的人消失在一片樹林後面,這個疑問一直困擾了她一下午,薅草時心不在焉,總出差錯。
終於熬到天黑,劉改芸像過了一年。
收工的時候,人們說說笑笑踏上回家的路,她故意落在後面,遠遠離開人群,地裡只留下她一個人影時,她才向大隊部這邊走來。劉改芸覺得,方力元還沒離開大隊部。
大隊部院子裡空無一人,劉改芸驚疑不止,方力元就是出去搞外調,也該設法給她個話,免得她牽腸掛肚,備受煎熬。
夜幕合嚴了,劉改芸心事重重,往家走著,滿腦子謎團。
“咳! ”
有人輕輕地在跟前打招呼。
夜很靜,聲音挺輕,還是把她嚇得頭髮一偧:“媽呀! ”
“是我! ”
“成波? ”
成波到了她面前。
“嚇死我了! ”劉改芸恢復了平靜,向後生莞爾一笑。
“你不忙著回家哇? ”
“有事? ”
“去我那兒吧! ”
“哪兒? ”
“我學校的宿舍呀! ”
“……”
“不想去? ”水成波引而不發。